所以,从八月初一开始,流犯营地的青壮年就要出工做活,加固沟渠堤岸,也要疏通淤堵的河道。
沈长戈无法,只能再寻个婆子看护吴岁晚,工钱高点都无所谓,只求一个有爱心的,不伤人。
新来的老婆婆,五十来岁,长得白白胖胖,慈眉善目。据她自己说,她娘家姓余,年轻时便立誓终身不嫁。
前些年,家里遭了难,如今只剩她与外甥相依为命,她出来做工是为了给自己攒点养老钱。
听上去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上一次的教训摆在眼前,沈长戈对余婆婆的身份不存疑虑,对她的品德却要多加考察。
每日回家以后,沈长戈都要对吴岁晚从头发丝到脚后跟,仔仔细细地检视一番。
身上有没有伤痕?眼角有没有泪痕?说话的声音可有变化,是否哭过喊过?
十多日过去了,一切都好,沈长戈还发现,吴岁晚很黏余婆婆,想来此人背地里应该是不错的,他也渐渐放下心来。
过了八月初十,雨水增多,离江有决堤的风险,工期更赶,很多时候工人们都是披着蓑衣搬石块加固堤坝,但是,众人齐心协力,也挡不住洪水来势汹汹。
八月十六那一日晌午,下了一场急雨,整个希城都被洪水淹没。
沈长戈拖着右腿,急赶回流犯营地,水深已经没过膝盖,家里家外却是空空如也。此后多日,洪水已经退去,任他翻遍了希城,再也没见吴岁晚的身影。
那个余婆婆给他看的户籍是真的,但他找到户籍所标注的村子,村民却说村子里就从来没有过那么一个人。
能够伪造户籍,以假乱真的,会是什么人呢?她带走吴岁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八月二十的黄昏,一个矮胖的年轻男子走进了流犯营地,推开了沈家的大门。
“将军,小的终于找到你了……”
“三宝?”
委顿在房门台阶上的沈长戈,被熟悉的声音拉回几分神志,待看清来人的脸,立即挣扎起身,惊怒道:“三宝,你怎么来啦?我不是让你照顾好婵儿吗?你跑到这里做什么?婵儿和孩子还好吗?”
一连串的问题,三宝来不及回答,只盯着沈长戈的腿,惊呼道:“将军,你的腿怎么啦?”
“我只问你,婵儿和孩子怎么样了?”
沈长戈急声追问,踉跄几步,三宝已然爬到近前,抱着主子的残腿,大声哭嚎:“将军,不值啊,不值,韩夫人喝了堕胎药,回到了京城,又去做她的未夫人了……”
“你胡说!”
沈长戈暴怒,猛踹三宝,责骂道:“是不是你哪里做错事,惹了婵儿生气,不想伺候了,就跑到我这里搬弄是非……”
“将军啊!”
三宝松开沈长戈的大腿,伏地磕头,痛哭道:“三宝十来岁就是你的小跟班,我是个什么品行,将军怎会不知?将军对韩夫人是什么情义,三宝又怎会不知?若是我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即刻遭天打雷劈……”
“不会的,不会的……”
沈长戈不愿意相信,他年少时爱慕的姑娘,他倾注了所有荣耀与宠爱的女人,竟是那般薄情寡义。
他赔了一条腿,赔了一个无辜女人一生的幸福,竟换来一场玩笑一场空。
“将军,韩夫人不仅背叛了您,她还想要害了我的性命,都是因为我跑得快,若不然,这辈子都见不到将军了……”
沈长戈的左腿一软,跪伏下去,双手握拳捶地,癫狂大笑,笑他自己有眼无珠,鬼迷心窍,遭了现世报。
真是活该呀!
十日后,千里之外的京城,懵懵懂懂的吴岁晚,在一座豪华府邸,见到了一个眉目如画的年轻男子。
“岁晚?”
男子笑意温雅,轻声呼唤,慢慢靠近。吴岁晚缩着肩膀,满面惊骇,缓缓后退。
“你是谁?要做什么?”
男人的眸底溢出柔和的波光,拉过女人微颤的小手,低声安抚:“岁晚别怕,我是你的夫君,未轻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