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当时就立在魏素瑛身后,莫名觉得那个场景令人感叹,她不由想,两个立场上完全应该处于对立面的女人,此时面对面看着,这算什么经历?
碑上的照片清晰,魏素瑛的神态也很淡静。
常安这几年也无数次回想薛冰生前的模样,她总希望能够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来证明她也曾对那段婚姻产生过依赖和留恋,对常望德抱有普通夫妻一样的感情,可是没有。
在常安七岁之前的记忆中,薛冰始终是一个优雅得体且很骄傲的女人,她好像什么都能自己搞定,独立,聪明,强势,甚至争都懒得去争。
她大概知道在她有生之年,常望德不会跟自己离婚,即使没有爱了,他们也必须在一起,所以她才不屑对魏素瑛和常佳卉母女俩产生任何怨憎。
或许她当时还想,你们只能永远生活在我的阴影里,要靠着我的大度和施舍活下去。
可是事实呢?事实是她先离开,先退场,且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
最终还是她输了。
一行人离开薛冰的墓地,常安走在最后面,走了一段还是忍不住回头。
山里的风突然变大了,还没完全烧尽的纸钱被卷到半空中,香炉里的香依旧腾着烟,就在那团烟雾之间,常安突然觉得墓碑上的照片变得更加清晰了,而照片上的女人,干练的短发,紧抿嘴唇,微微仰着下巴。
这是她生前最常见的神态,疏离中透着冷清。
她总是这样,给人一种高高在上又很难接近的感觉。
以前常安觉得这是一种傲然,一种优越感,可在这烟雾环绕的群山之间,她回头,看着墓碑上的女人,猛一个恍惚……
“走了,常安!”周勀似乎洞察出了什么,轻轻揽了下她的肩。
常安被半搂着下山,走几步又回头。
对,是一种孤独感!
……
丁守权和郑秋珍的墓地离薛冰的墓地并不远,只是地势没有这么高。
几个人下山,走了大概十来分钟。
双穴,碑上还没来得及镶照片,但字都已经刻好了。
“小芝,来,给你爸爸妈妈磕头!”
小芝已经早就接受了父母的死亡,所以并没有过激反应,只是在这种场合难免伤心,特别是给丁守权磕头的时候,小丫头终于忍不住一抽一抽地跪在那哭了起来。
后边常佳卉看了要去哄,被常安拉住,摇头示意别去过问。
一哭就收不住了,后面哭得越来越大声,嘴里喊着“爸爸,爸爸……我好想你……”
常安背过身去偷偷拭了下眼睛。
当年薛冰去世的时候她也只有七岁,就差不多跟小芝这么大,意识懵懵懂懂,但对死亡的概念已经清晰——她知道自己没有妈妈了,以后的日日夜夜,无论去哪,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再也见不到妈妈,也听不到妈妈的声音。
常安记忆中也有这么一个场景:她被带到石碑前,身后站了很多人,家里的亲戚,外婆,常望德,还有妈妈生前要好的朋友,围成一个半圆形,她跪在草地上,对着墓碑上的人哭到背过气。
“好了……”周勀走过来,轻轻把常安楼到怀里。
常安用额头抵住他的肩,耳边是小芝悲恸的哭声,她好像一下子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无助,哀伤,恐惧。
下山已经又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
碑前的香和纸钱早就已经烧完了,小芝也哭累了,下山的时候由高铭背着,她像是岔气似地趴在他背上,还时不时地抽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