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呢?”她提着裙子奔下了竹楼,迎上携琴佩剑前来的英俊男子,笑吟吟的问,丝毫没有中原女子的忸怩作态。苗疆的女儿,果然不愧传闻中的热情开朗,敢爱敢恨。
“敢问姑娘芳名?”他从背后的行囊中拿出那把伞,递了过去。她却只是攥着那只金丝绣的锦囊,微微含笑,一抿嘴一对酒窝:“小吟。”落+霞+小+說+1uoxia-
“在下阮肇,偶入天台,有幸邂逅了天上的女仙。”收敛不了以往风流的本性,他一开口便是如此调笑。话出口了才觉得唐突,然而看那个红衣女子,不知道是否懂得这汉人的典故,却只是越笑的深了,那一对酒窝,甜,而且圆润。
于是,一切就按照传奇该有的样子生了。
那时候他还是十足的浪子心性,习惯了这样的到处留情,并未放入多少真心在这一段情上——既然他有幸邂逅了一段传奇,他,自然应该按照传奇中主人公该做的去做,要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如此艳遇?
那大半年,他们两人就在这寂无人烟的大青山深处如神仙眷侣般的过着双宿双飞的日子。
或是登山涉水,同行于青山碧水之间,看水穷云尽。她笑语晏晏,偶尔唱起苗疆的歌谣,婉转如出谷黄莺。或是共登绝顶,临崖而立,天风浩荡时,他抚琴,她横笛,于明月松风中听来宛如天籁。
就是在衾枕之间,也是鱼水欢浓,欢愉远胜他以前所有的美丽情人。
只是,沉迷于享受着这段奇遇带来的无上乐趣,他却并未留意过: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出身、为何会独自居住在深山中?——然而,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到时候可以挥袖而去,片云不留。这些不相干的,多问何益?
她是冰雪聪明的,这些日子完全不问他的来历以及来意。即使他平日偶尔提及,她也只是一笑掩住了他的嘴:“江郎为何而来,小吟心里有数呢!”
平日里,她横笛,笛声欢快而悦耳,带着几分天真,多半是他未曾耳闻过的苗疆曲调——某一日,却忽地听到了熟悉的旋律,忍不住问她那一是什么?她便笑盈盈的说那曲子叫做《紫竹调》,是江南的民歌,她特意去学了来,以取悦于他。
这个苗疆少女居然有如此柔婉深致的心思,不逊于江南女子,令他禁不住有些微的感动。她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嘴里轻轻的唱,郎呀妹呀的,看着他的眼神里柔情似水,却意味深长。
深山里的日子是过得快·活似神仙,唯一让他有些不舒服的,便是小吟颈间那个金丝绣的锦囊——不知里面装着什么,日日贴着小衣放在胸口,即使与他在枕席之间,也不肯取下来片刻。他偶尔触碰到,她便要很紧张地格挡。
然而,除了这一点,小吟却是绝对胜过他以往任何女子的……她的笑,她的娇,她的轻颦浅笑,和剪水双瞳中清澈的水光,都令他迷醉不醒。
一年过去了,他居然完全忘记了要回中原。
“你压到它了……”一日,缠绵间,她忽然微微喘息着,推开了他,抬手护住胸口那个锦囊。他被扫了兴致,皱眉,终于忍不住问:“那是究竟是什么?”
她撑起了身子,解开锦囊细细看里面装着的东西,嘴角却泛起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江郎,你何必明知故问呢?”不等大惑不解的他再度追问,看过锦囊中的东西,小吟的脸色却忽然变了。手一软,撑不住身子,几乎瘫倒在他怀中,红润的双颊转眼苍白下去,眼神变了又变,竟然看不出是悲是喜。
“怎么了?里面的东西压坏了么?”看她那样,他不忍,柔声问。
她似乎怔住了,过了很久才听见他问话似的,反应过来:“啊,不、不。没事——它很好,非常好……我本来没有想过它真的、真的会……”依然是又悲又喜的复杂神色,她再度看了一下锦囊中盛着的东西,微微叹了口气,从榻上起身,披衣走到外面的院子里去了。
他有些莫名的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对于她,实在是了解的太少太少——她是谁?为何居住在这个深山老林里?那锦囊里又是些什么东西?传说中,苗疆那些如花的苗女都善于用蛊,能用巫术让情郎对自己死心塌地。
他想着,暗自打了个寒颤。
那一天以后她的话就明显少了下去,人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伶俐,渐渐沉默憔悴,甚至在和他一起时都有些心不在焉。问她有什么事,却总是支吾,整日里不在竹楼,偏偏往深山里走,一呆就是半天,回来的时候脸色更加沉重。
“江郎,会永远爱我么?”
“江郎,如果有一日我们的情缘尽了,你可会永远记得我?”
这样的话,也渐渐从她的嘴边日复一日的冒出,让他大为不悦——只管享受眼前的欢愉罢,这些世外的情孽俗事,她每日叨扰来干吗?生生败了两人的兴致!他有些不耐起来,虽然也应承着说“永远”,但觉着她已经不如往日可爱,与以往那些恨不能将他一生束缚在身边的女子没有什么两样。
于是,在她每日去深山不知干吗的时候,他一个坐在竹楼上,看着大青山上聚散不定的白云,竟然真的渐渐有了归去之意。毕竟,江南吴越之地的红袖飘摇,楼上帘招,也是这个天涯游子心中又一道风景。
只是……该如何同小吟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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