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察绒家的提说起热振活佛的侄子,我在街上见过一回,人挺不错,那几天看你心事重重,没向你说。”阿妈热心地说。
她扭扭头,低声说:“阿妈啦,别人我不。”
快到年底了,培训班结业,阿旺和色朗分别被安排在色拉和哲蚌修行,特来到宫中告知洛桑,在走廊上遇到了丹珠尔。丹珠尔背靠着日光殿寝宫门,向二人招招手,待他们过来后低声道:“佛爷近来情绪好转,二位在谈话中千万别露出宫外的事情。”二人连连点头。
多日不见,进得宫来,几人相见,谈笑甚欢。洛桑得知二人所在不远,以后又能经常相聚,很是高兴,摆摆手,当值侍从退下。
“刚才领班说的话,我听到了,正好门开了一道缝。你们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对我讲呀?”
二人对视一眼,支唔难言,在洛桑一再追问下,不得已约略讲了讲外面的流言。
色朗担忧道:“佛爷可千万别说出是我们讲的。”
“佛爷别为这些说三道四所困,今年夏天我参加了驱雹法会,和村民又唱又跳,天快亮了才返寺。佛爷地位不一般,难免一举一动有人议论,别放在心上。”
二人见洛桑神思飘忽,又劝慰一番,早早告辞。
洛桑说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感受,忽然变得轻漂,犹如一颗小草被拔了根,没有依附和着落。周围的人现,这半年来佛爷的情绪大起大落,不断变换。最近,佛爷沉默了,从早到晚在苦思着什么,直到有一天,他表露出一种大事若定的神态。
转眼到了o年,康熙四十一年。
去年的流言没有像它的制造散布者希望的那样,掀起什么风浪,人们开始有点吃惊,慢慢也相信了,而且后来觉得也没有什么,即使身为达赖喇嘛,歌舞林卡也用不着大惊小怪。但刚一过年,这流言又有新内容了,似在影射六世达赖寻花问柳、招蜂引蝶,言语暧昧,诱人联想。
这是多尔济极为阴险也极为高明的战术,他“温水煮蛙”,让藏人对他的流言逐渐信任、接受,然后抓准时机,重拳出击,用哪怕是最不经推敲的流言也可将对手逼入墙角。桑结刚开始不理会,但没想到两年之后,果然中了此道儿。
正月的一天,桑结进宫拜见佛爷。
“佛爷,我已作好安排,一出正月,请佛爷前往扎什伦布举行授戒仪式。”桑结欲尽快进行,以免滋生意外。
“大人,”这是在私下场合,洛桑头一次这样称呼,“受比丘戒意味着什么?”洛桑明知故问。
“如果说沙弥戒是针对幼僧初入佛门,比丘戒则意味着一个成年人正式成为佛门弟子了,需要遵守更多更严格的律条约束。”
“大人,这几年,虽然您和经师勤加教诲,但弟子愚钝,在经法修习上无甚长进,不敢领受比丘戒。”
太意外了!
桑结竟呆了半晌,“佛爷,您这是何意?如有话不妨直言。”
“大人,受戒之后,还能去林卡游戏歌舞吗?”
桑结万万没料到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暗想,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我的态度不能含糊。“佛爷,更多的道理不讲了,受戒之后,你要担起治理雪域一方的重任,以这样的身份是不适宜去林卡游戏歌舞、结交异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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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桑低头沉思有顷,毅然抬起头,直视着对方,声音不大却很坚决地说:“很抱歉,大人,洛桑不去受戒。”
桑结极力控制着自己,同样直视着对方,声音不大却很威严地说:“佛爷,你必须去。”
当晚,桑结给五世班禅写去一信,说了洛桑的情况,请他一出正月即前来圣城给达赖佛爷举行授戒仪式,并多加开导规劝。次日让济隆总管通知洛桑,仪式改在宫中举行,班禅佛爷不日即启程前来。
可隔了一日,洛桑主动找到济隆活佛:“总管大人,我反复思考,哪有让师父千里迢迢来给弟子授戒之理,我决定前往日喀则,请总管禀告第巴大人。”
桑结得知后颇觉意外,于是到宫中商议具体行程。洛桑提出,此行微服简装,不用仪仗,也勿张扬,便于沿途察看风情。济隆向桑结使个眼色说:“佛爷所言不差,为了出行方便,可否由宫中出具证明,就以考察队的名义,如何?”桑结点点头,最后议定,由根柱带两名侍从,宫中副卫队长顿珠喇嘛任考察队长,率两名卫兵随行。
当天,桑结给五世班禅写信说明了情况,请提前做好准备。济隆召来顿珠,叮嘱他一路晚走早歇注意安全,并依最近线路的行程,安排了沿途住宿地点,要求每到一处住下后,立即遣人快马向宫中报告。
考察队一行出后,按预定计划,通过堆龙大桥南行。第三天,曲水宗政府送来顿珠的报告,一切顺利,今早已从曲水出,济隆瞅瞅地图,下一站该是茶巴拉镇了。
第四天傍晚信使到达,济隆阅信后,脸色陡变,顿珠报告,佛爷不听劝阻擅改行程,由曲水以西到达嘎渡口乘船过雅鲁藏布,当晚宿于江塘镇。济隆不敢怠慢,连夜报告第巴大人:“大人,佛爷这样做是……不会有什么事吧?”
“济隆啦,我们让年轻人钻了空子,只说去扎寺,没有说走哪条路啊,现在他们走的南路,也可能是想在外面多逗留几天。下次信使一到,你立即带来见我,若他们穿过冈巴拉山口,沿雅鲁南岸西行,说明一切正常,不用担心。”
两天后的后半夜,白地镇信使几乎半睡半醒赶到宫门。一直坐等的两位大人拆信阅后,脸色沉重。顿珠说:“佛爷不肯穿过山口沿江西行,一意南下。”
南下再从浪卡子西行也可以,但绕这么个大圈子,总该打个招呼说一声吧,佛爷太任性了。济隆瞧第巴大人很生气,宽慰道:“也就是多耽搁几天吧,只要不误授戒法事,别的都好说。”
“别把事情想得简单,佛爷是位与众不同的人,常会做出与众不同之事,他的态度突然转变,我的心有些不踏实。”
天刚透亮,两只信鸽在寒冷的晨风中,扑楞楞直钻蓝天,分别向曲水中队和贡嘎中队飞去。信鸽放飞不久,桑结又叫来大毛:“你带十名卫兵飞赴浪卡子,估计佛爷正在这一带,你的任务是护送西去扎寺,如果佛爷执意不肯西去,你就……”下边的话,声音很低,见大毛惊恐的样子,温言解释道,“不必顾虑,这是对佛爷最好的爱护和保护。”
这边,出曲水县城不远,洛桑命队伍停下准备渡河,顿珠刚要询问,他一摆手:“走南路,好几年没到羊卓雍了。”
渡过河,在桑丁寺盘桓了两天,触景生情,回忆往事,竟恍若隔世。湖面是厚厚的冰雪,白花花一片,远望湖心,隐约有一圈绿,春水正在欢快的努力的荡开冰层。用不了多久,就会荡成满湖绿水,啊!洛桑感到自己就像笼子里的鸟刚刚被放飞一般,又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他伸开双臂大口呼吸着凛冽而清新的空气。他本来想去看望那位小姑娘——女活佛,但怕暴露身份,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