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苍白的脸色终于在向晚的天色中被小姑娘发现,小姑娘才急慌慌地跳起来,“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小宝宝生病了吗?还是姐姐生病了?”
叶玉絮听了这话欣慰又辛酸。
她都不曾给这个孩子生病的机会,就否定了他的生命,否定了他未来的一切可能,他或许也会像眼前这个小姑娘一样乖巧可爱,会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她一声妈妈,他或许会在青春期的时候有些叛逆,但那又怎么样呢?那是他的人生呐!她自己都不喜欢别人过分地干涉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自己就要干涉这个孩子未来的人生呢?
她凭什么就凭着自己的一己私欲否定了这个孩子的全部人生呢?
叶玉絮讨厌自己,比认定自己是个自私残忍的刽子手时还要讨厌,因为她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的模样。
小姑娘的父母一直没有出现,叶玉絮不禁联想起小姑娘之前说过的、弟弟生了很严重的病,她心里突然有一个非常残忍又异常真实的想法,或许,小姑娘的父母本就是有意将她扔在这里的,因为女孩弟弟的病已经不足以这个家庭承担起养育两个孩子的重担,所以他们选择了遗弃。
多残忍,和她一样残忍。
天色见晚,游乐场的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干脆就提议将小姑娘送到警察局去,让警察帮忙找一找她的父母。
哪怕她的父母是真的想将她遗弃在这儿,除了警告他们这是犯了遗弃罪以外,还要向他们讨个说法问个清楚明白。
毕竟游乐场的工作人员是正式的,而游乐场不远处就有一个警局,叶玉絮也就放心地把孩子交给了几个工作人员。
小姑娘明显舍不得叶玉絮,但最终还是跟着工作人员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上前抱抱她,小姑娘的身高只到叶玉絮的腿根处,抱着她的大腿依依不舍了好久,才在礼貌地道别后失落离去。
叶玉絮虽然也很不舍,但还是选择了留在此处。
她暂时还不想离开这儿,她还没有玩儿够,她还想在这儿多待些时候,她要等的人还没有来,她不会轻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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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垣感到的时候,叶玉絮正疲于和工作人员交涉。
整一个下午他都待在交警队里看监控,从叶玉絮在粥店里吃完午餐,到她上了计程车,然后到游乐场下车,因为叶玉絮让司机师傅到处绕圈的过,好几次绕进了监控盲区,一下子就找不到车的踪影了,再多次翻看了之后才有重新接上叶玉絮的行动轨迹路线,直到确定她短时间不会出游乐场,陶垣才飞速赶来这里拦截她。
天已经染上了暮色,凉风阵阵,夹裹着桂花的清香,摇落的桂花如同下了一场花雨,碎了一整轮月光。
陶垣就是踏着这月色而来的。
月色倾城、月光撩人,陶垣的身上落满了霜华,一束束白光洒落,他的身影在这皎皎之中竟倍显孤寂落寞。
叶玉絮正在好言好语地和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商量能否让她在这儿多待些时候。
这个游乐园一向都是没有人就会关门了的,如今整个园里就只有叶玉絮一人,这些人不愿陪着叶玉絮留在这儿、更宁愿早些下班,所以正在劝说叶玉絮早些回家。
可是叶玉絮却不肯答应,“我要等的人还没有来,你就让我再等等吧,他就快来了。”
叶玉絮始终不肯说出她要等的人是谁,工作人员甚至都开始怀疑起她话里的真实性了。
“那您可以去门口等吗?我们真的要下班了。”工作人员正撑着自己最后一点耐性和叶玉絮温言细语地交涉着,但仍然带有许多不耐烦的意味。
叶玉絮还是不肯走,抱着手中早已喝光的饮料罐,像是个耍赖的孩子一样,抱着靠椅的扶手不肯撒手。
陶垣远远地见到小姑娘这仿若孩子般的行为,忍俊不禁,好像方才一路上的愤怒和疲惫都烟消云散,甚至连飞奔而来的路上、他早已想好的那些质问她的问题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连想要骂她骂到哭的想法也都抛之脑后,仿佛那劝叶玉絮离开的工作人员也不存在,偌大的天地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在看着她最为真实的一面。
小任性、小可爱,也有固执、也有坚强。
工作人员见她不肯走是又气又急,又碍着她是孕妇不能对她做什么,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丝毫没注意不远处还站着一个陶垣。
风渐渐地有些大了,初秋的晚风已经带了不少凉意,叶玉絮白日的时候穿着单薄,这时候就已经感觉到冷了,再加上怀孕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异常敏感,如今连这秋风都变得和冬风似的,刮得她整个人直打冷颤。
本来想冻一冻叶玉絮、让她长点教训的陶垣,在见到她弓着身用手臂整个圈住小腹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主意了。
她好像……没有他想象得那样冷漠无情了,她好像……没有她之前表现出的那样讨厌这个孩子了,她在护他,她在用自己唯一还算温暖的臂膀护着他给他温暖,霎时间,陶垣的心再次热了起来。
悄声走上前去脱下外套,叶玉絮在此时已经整个人趴在膝盖上了,可又担心自己这样蜷着会压着肚子,便真的尽力在去护着小腹。
肩上落下一阵暖意,叶玉絮一抬头,正好对上了陶垣的眼。
没有想象中的冷漠,也没有她此前猜测的各种各样的质问,只有温柔的眼神,以及从肩膀处遍及全身的暖意。
他的眼里像是落满了天边所有最亮的星星,所有!比白日里的阳光、暗夜里的月色还要明媚耀眼。
叶玉絮的眼泪一瞬间就流下来了,一颗接着一颗,泪珠从脸颊滴落在衣角,滴落在手上,炙热化为冰凉,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明明是她的错呀,怎么她还敢那样委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