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你知道温森伯爵”
“温森”秦洛正拔下靴子,闻言一愣。“你在船上遇见了他”
修纳简略的叙述了经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没见过,只听过一些传闻,你最好离他远点,那家伙假如不是伯爵,恐怕早进了审判所。”躺在地铺上,秦洛打了个呵欠,午夜的一场风流消耗了不少体力,已经有了浓浓的睡意。
“说详细点。”
被踢了一脚,秦洛勉强提起精神回应,“温森的出身相当高贵,像林家一样,是西尔国最古老的名门之一。据说学识修养极高,可惜太不识趣,时常写一些耸人听闻的东西,让皇帝陛下和议会极其不满。最后碍于家族关系,将他软禁于领地,终身不许踏入帝都,禁绝一切著作。”
修纳觉察到话中的漏洞。“既然禁止离开领地,伯爵怎么会出现在这条船上。”
“谁知道,也许陛下又有什么新的敕令。”秦洛不以为然,他对失势的伯爵不感兴趣,扯过薄被覆上,很快陷入了深眠。
黑暗中传来均匀的鼻息,船轻轻摇晃,走道上有隐约的调笑低语,一切宁静而安逸,这是真实存在的现实,而非地牢里的梦境
修纳枕着手臂,凝望弦窗外灿亮的星空,久久无法入睡。
温森伯爵为人谦逊低调,品味高雅、见解独特,对时局点评切中利害,总能将纷繁的事物三言两语剖析分明,开阔的思维加上智慧的见解,令修纳受益匪浅。
漫长的航程中,两人的交流更多像授课。
伯爵深入浅出的谈论制度、君主、议会、地缘政治、阶层冲突等主题,从学者的角度解析,引领修纳接触各类学说及军事研习,诸如棱堡攻防、火炮运用、兵势优劣等等,甚至学习上流社会的谈话技巧、礼仪规范、品酒击剑温森广褒的学识令人叹为观止。
尽管不懂伯爵为何慷慨无私的倾囊而授,但修纳确实从中获得了极大的提升,以前所未有的视角认知事物,眼前仿佛展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时间飞一般滑过,当船驶近帝都,俩人的友情也已积淀深厚。
与秦洛
兄弟般的情谊不同,温森像一位全方位的导师,亲切和蔼又倍受尊敬。
“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我送你这个。”临别前夕,伯爵将一套衣服交到修纳手中。“我让仆人把衣服改了一下,希望你不介意这微薄的赠礼。”
簇新的衣服熨得干净笔挺,修纳接在手中一时无言。
“修纳,你很特别,以你的头脑加上坚毅的性格,注定将有所成就。”伯爵话语微顿,神色不无惋惜。“可惜这段时日太短,假如有机会进皇家学院修习对你会更有帮助,只是平民必须有推荐信,而我目前又处境不便”
温森伯爵没再说下去,像对待绅士般与少年握了一下手。“很高兴和你度过的这段愉快时光。”
“我很好奇。”疑惑在心底盘旋多时,修纳最终问出来。“为什么教我,您真不明白我会怎样运用这些知识”
“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你会为这个时代带来某种变化。”温森意味深长的眨了下眼,心照不宣。“就个人而言,我很期待。”
“即使可能出现您所不愿见的局面”
“那也是神的旨意,就如神让我们相遇。”温森含笑而答。
修纳凝视良久,深深鞠了一躬,不是对贵族,而是对一位尊敬的长者致礼。“多谢阁下的教导,但愿再次重逢不会令您失望。”
“哦”伯爵缓了一瞬,平淡的答道。“我想不太可能,尽管我在船上相当自由,实质上却是被帝国判处死刑的犯人,如今既然押送到终点,时间也不多了。”
死刑犯
修纳不可置信的盯着伯爵。
长达数月的讲授期间,温森伯爵至始至终从容不迫,从未流露过半分即将面临死亡的阴影。
温森平静的翻着心血凝成的著作。“我写的东西不被时代所接受,某些文章让一些议员感到不安,受这样的判决已经很侥幸,至少逃过了审判所。”
“您身边有六名卫兵”一瞬间作了决定,修纳扫了眼距伯爵十步外的护卫。
“谢谢修纳,无须替我设想逃走。”温森温和的否定,坦然自若,仿佛死亡不过是一场远游。“命运女神对我十分宽厚,既让我生而得享优裕自由的生活,又领悟到学识与思
想的乐趣,甚至还能将浅薄的思维编著成留给后世,我已十分满足。”
修纳蹙起眉。“为您的见解和智慧而死我不认为合理,该死的是下这道愚蠢命令的人。”
“感谢你替我不平,一些朋友也曾为挽救我的生命而尽过最大努力,判决已是无可更改。”摘下单片镜慢慢擦拭,温森睿智的双眼蕴着透世事的沉静。“我的思想对皇权与贵族而言是,他们不愿见隐在表层下的激流,宁可闭上眼睛掐灭警告的声音,这个帝国腐朽、堕落、摇摇欲坠而又拒绝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