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笑着应了,心下却知,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在正房门外拜别了张婕妤,得来旧主的两句勉励,又向钱、王二人招呼一声,红药便随在林寿香身后,跨出了冷香阁的大门。
“咿呀”,朱漆小门开了又闭,恰如那人生遇合、红尘来去,起承转合间,又是一番天地。
当置身于盛夏的烈日之下时,红药只觉天地一宽,忍不住深深地吐纳了一息。
鼻端传来干燥的草木味道,隔墙的月季花香犹在,因风而来,又被炙阳灼去,似有若无地浅浅一缕,教人生出莫名的惘然。
“走罢,路还远着呢。”见红药扬着小脸儿,面上满是解脱后的欢喜,林寿香禁不住微笑起来。
于寿竹这眼光,果是不错。
方才她还担心,这小宫女若是过于老实了,未必能在六局一司呆得住。
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这小宫女看着老实,实则心中有数。只看她一离开冷香阁,就跟那鸟儿离了樊笼也似,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子舒爽气,可见,那里的人薄待于她,她心里是明白的。
且,明白归明白,却是既不吵、也不闹,更未去争抢撕夺,仍旧老老实实地当好差,并不为外物所扰。
仅这一份品性,便比那些小肚鸡肠之人高明多了。
这般想着,林寿香便又生出两分逗趣的心思来,故意问红药:“你可饿不饿?早饭吃了不曾?”
红药忙恭敬地道:“回林司簿,我吃过早饭了,现下并不饿。”
林寿香便笑起来,道:“哦,原来你不饿,只方才看你那样用力地吸气,就像饿极了的样子,我还当你闻见饭味儿了呢。”
红药被她说得愣住了,想要回话,却又词穷,只得低头站着,心下又是尴尬、又是惕然。
方才一时忘形,浑忘了林寿香便在跟前,竟露出真性情来,这可是大忌。
所幸这林司簿素性宽厚,轻易不会为难人,若换作那厉害些的,红药怕现就吃不了的亏。
旧主亦是主,既然身为奴才,岂可才离了旧主,便如释重负?
你把主子当成什么了?
而再往下想,这厌主之奴,与背主之奴,也就一字之差罢了。
这念头一起,红药直吓出了半身冷汗。
她这是在石榴街住得太久,竟是忘了,皇宫禁苑,又岂是井市能比?
往后可切不能如此了。
想那六局一司,精明之人不知凡己,若她再不知警醒,被人窥出端倪来,那些人可不像林寿香这般好说话,到时候,红药便吃不了兜着走了。
心头不住暗忖着,红药面上则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林寿香见了,也不以为意,笑了笑,提步便往前走,一面指着前方道:“便从金海桥上走罢。”
红药再不敢吱声,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径往金海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