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调了0。5倍速,一切都慢了下来。韩宁看向那饱满微张的唇,到挺秀俊丽的鼻子,再到他原本很锋利但是在昏暗灯光浸泡下而显得柔和谄媚的眉眼,那双眼睛如同汪汪水潭,又好像泛起波澜的镜子,每一道涟漪折射出的,不是这迷幻的灯红酒绿,而是她懵懂的,受义务教育时期,刚转入实验学校的每一刻局促。
是四年级。老师跟家长说这是整个小学最重要的阶段,奠定基础的同时承上启下,所以她离开了原本的区小学,由父母托人花钱,将她送进了本市有名的寄宿制实验学校。
好神奇,为什么在这么成人的空间里,她格格不入地会想起十岁的自己?
老师说,这是新转来的韩宁同学,来,韩宁你坐到第三组第四排。
第三组第四排,第三组第四排……她怕找错出糗,十分认真地数着,但其实第三组只有一个空位,她走过去,捏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子,以后要朝夕相处的同桌笑得灿烂,他给韩宁拉开椅子,说,“你好,我叫程一。”
岁月如水,一晃十五年,那张童稚又秀气的脸等比例放大,褪去了孩子气,成了眼前的模样,他仍然笑得灿烂,却并未认出自己,还说,姐姐你好,我叫程程。
时间可以消磨很多曾以为不朽的事物,就像她已经不记得高中后排人的模样了,可为什么在此时,韩宁透过几近一半生命的时间,第一眼认出了小学同桌?她的视线好像凝在程程的脸上,对面报之淡然的微笑,但手中那支早不娇艳的玫瑰微微颤着,至少它不同拿着它的人那般面上看起来如此气定神闲,它害怕尝到拒绝的味道。程一,程程……连自以为高超其实笨拙的小技巧都很类似,她如阳光般温暖热烈的小学同桌,也会不定期地给她变出一袋咪咪虾条。
可程一又怎么会成为男模?
韩宁不由得被自己的想法可笑到,她自嘲又无奈地嘀咕了一句,“什么啊……”
一前一后两句话一样,但意味不同,程程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接受,他松了一口气,笑容重新自然起来,扶着她的腰坐回沙发上。
凝滞的时间重新启动,甚至加快,回归到这个世界本来的节奏。小甲小乙在另一边被哄得喜笑颜开,搂着大奶男模的细腰唱眉飞色舞,没有发现她这里的小小变化,而韩宁在程程一句句的劝哄下,将酒一杯杯地喝下,再听他说,酒不够了呢。
男模嘛,靠出卖色相卖酒赚钱,无可厚非……韩宁抬起手指,想触碰一下程程的脸,但是属于程一的那份熟悉让她不由自主地顿住,她犹豫地想,他是程一吗?还只是一个酷似旧人的男模?可若他真的是程一,那自己又抱着怎么样的心态继续同他接触?韩宁,你要想清楚,这可能是昔日的老同学,曾经的同桌。
但是……撇去程程就是程一这一想法出现后的震惊,韩宁,你扪心自问,是不是有些微妙的窃喜,在如此昏暗的环境,还喝了不少酒的情况下,自己也能第一时间产生质疑,这份熟络是不是不该出现在久未联系的小学同学之间?
在她自问自答的时候,心里藏着秘密的泡泡缓缓升起,被她自己,亲自戳了一个洞。
而此时,程程感受到她的犹豫,主动凑近,将脸颊贴在她的手上。
他的脸颊细嫩,这是天生丽质的柔软,体温比她的还略高些,能灼人似的,更不用说他的眼睛了,带着不由分说,难以言喻的鼓动。程一贯会这招,从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开始,他就会带着这种不露声色的恳求或引诱,静静地看着他的说话对象。
他想让韩宁买酒,他赚提成,韩宁虽然被迷得头昏脑涨,但还是清醒地明白眼前男人的目的。
这不就是被小甲嘲讽的社会规律嘛,万物的本质都是交易,他是古与会馆陪酒的,不会无缘无故对着女人柔情似水,但韩宁现在,贪婪地想要更多。
朋友说,二十五岁前的人生全别想,之后的人生启程新篇章,同程一,或是酷似程一的人相缠,不就是给自己一次不留遗憾的机会吗?
也许是心存侥幸,也许是酒精给她带来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她将手指移到程程那张湿润且带着酒香的唇上,用力按了按。殷红的唇由于被迫受力而发白,韩宁的笑容如花朵般绽开,是前所未有的瑰丽。
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程程有些愣怔,看着她嘴唇一张一合,念出他有些意想不到的话。
韩宁说,“我不想喝酒了,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玩玩?”
藏着秘密的泡泡悉数融化,里面是她青春时期,对程一长达六年的关注,以及。
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