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薛国公府的风波渐渐平息,燕灵决定拜访长公主府。
晟阳公主已是三九之年,不同于其他年幼公主,有属于自己的府邸。公主府在城南,宰相府在城东,燕灵决定乘马车前往。青溪伤势未痊愈,白晓已被燕灵派出联络,便只带了桃叶前去。
那日风和日丽,阳光暖煦,百姓多踏青登山而去。公主府门前只有两个家丁,一个妈妈。妈妈靠右侧站着,眼睛似睁非睁,似睡非睡。
桃叶陪燕灵走上门前。她头次代替像白晓青溪这样一等丫头的位置,原本杏枝做得不错,如今却是自己来做,难免有些紧张生涩。她探头探脑看着那个妈妈,以为她是站着睡着了。
“大姑娘里面请,公主已等候多时了。”不想妈妈突然睁开眼,如此说道,吓了桃叶一跳,她下意识紧拽住燕灵的胳膊。
燕灵被她扯的晃了一下。见前面的妈妈已经开始带路,她轻轻握住桃叶的手,“无需多做什么,跟着我就行。”
“是。”桃叶看着燕灵淡然的表情,却是从她身上感觉到安定,她是个值得被依靠与信赖的人,像是能够抵挡任何风雨的大树。
妈妈带路走向公主府的花园,只见曲径两旁各有一排绿篱,上面满是茑萝与纺车花。到了柳暗花明处,只见满庭的新菊盛放,白菊清雅,绿菊新奇,紫菊高贵,橙菊明丽,各色菊花簇拥着那个女子。晟阳公主恰好正在碾茶,亭中各色茶具齐备。
燕灵刚要行礼时。
“你来的正好,坐吧。”晟阳公主一边轻压茶碾,一边邀燕灵坐下。
“谢公主殿下。”燕灵也不推辞,坐定后见一旁的山泉水,已成鱼目、蟹眼连绎迸跃之态,便自然地取了适量研好的龙团凤饼,在暖好的黑釉兔毫建盏中注水调膏。
却听见晟阳公主问道:“我总觉得你亲切,你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燕灵手里一边取茶筅击拂,盏中沫饽如轻云而生,一边从容答曰:“大概是因为我与公主的所陷处境相似,所以感同身受。”
晟阳公主暗暗想道:是啊,同样是生母早亡,继母当道。明明是嫡出身份,却同样是处处遭人算计,如履薄冰。就算是对外宣称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亲,亦说不定哪天就……
“至少你还有一个亲弟弟,本公主却是孤苦无依,没的选择……”晟阳公主自嘲地感叹。
“公主哪里是没的选择,”燕灵打断晟阳公主的话,直视她的眼睛,彼此目光交汇,“而是选择太多,挑花了眼。”
公主没有反驳,追问道:“那依你所见,何处才是得以倚靠的山岳?”
燕灵听此笑意不减,见盏中白乳浮盏面,如疏星淡月。放下茶筅后,只用手指蘸取尚未煮沸的山泉,在紫檀桌上写下一个“三”字。
晟阳公主看清那个字,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燕灵,眉头深皱。一挥手,屏退了所有丫头,包括桃叶。才慎重地警告说道:“你应该清楚当朝已立太子。”
“难道公主愿意让杀母仇人的儿子荣登大宝吗?”燕灵直白到令晟阳公主错愕,却也让她无法反驳。
“你……”晟阳公主第一次听到有人直言不讳说出她多年未敢说的话,一时百感交集,平静一下来才继续说:“你也该知道五皇子与我关系甚为亲厚。”
“五皇子生母尹德妃是娴阳皇后的妹妹众所周知,故五皇子与您关系亲厚,且尹德妃圣宠不衰,五皇子亦深得陛下庇护宠爱,若要扶持,也无不可……但,五皇子纵然有其天子之命,但无其德,太过容易被美色迷惑,怕是到时候要重蹈烽火戏诸侯之辙了。”
晟阳公主默认了燕灵所言。她亦知五弟流连温柔乡,不堪重用。
只见燕灵边说,一边又另取了三只茶盏,将茶汤分盛入盏,一勺一盏,沫饽均匀,“况且,今太子太过注重他太子的身份,五皇子一心追求极致美色。整个京都的势力盘根错节,却尽归两人,一为三皇子,二为七皇子。但七皇子为人处事令人琢磨不透,不如三皇子意图分明。”说罢,取了四杯茶中的第三盏。
“哦?三弟他做事一向谨慎低调,你从哪里看得出他意图分明?”晟阳公主质疑她。
燕灵的笑意更深,却是茶盏奉与公主,淡然答曰:“古来觊觎皇位者,哪个做事不是谨慎低调。”
“即便如此,那为何不能是七皇子,若我非要逆而行之!”晟阳公主再次质疑她。
“公主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七皇子的身世。”只见最后一只茶盏中,鲜白的汤花渐退,内沿出现一圈水痕。
晟阳公主听此惊讶燕灵的消息灵通,连这等宫闱密事也洞悉一二。面上只是苦笑一下,语气和顺一些:“不错,七弟是父皇与自己的嫡妹阳平公主所生,后来阳平公主精神错乱,抑郁而终。七弟才被李贤妃收养。将来怕是会被有心人诟病。”
但是她细细想过,终究笑出声来,方才接过茶盏,“你当真是顾公的女儿,你们顾家人难不成心多生一窍?”
燕灵不予置评,只言:“燕灵愿意与公主结盟。”不是效力,而是结盟。
“你当真觉得可以与我谈条件?”
阳光照射在燕灵的脸上,像是撒上一层金粉。她的笑意,令人印象深刻,冷得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