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动静不对。
西利亚匆匆离开玻璃花房。
他见维尔,这片刻前活泼健谈的年轻男仆此时脸孔煞白,冷汗涔涔,垂着手,拘谨得像只鹌鹑,道文盯着他,眼中弥漫着漆黑的恶意。
西利亚熟悉这种眼神身为一等男仆,维尔模样端正,够得上英俊,虽比道文单指右脸差出一大截,可皮肤光洁完好,连颗疙瘩也没有。
道文的眼中写满了嫉妒。
可怜的道文
或许他们应该换一个容貌更平庸的男仆,避免刺激道文。
“唔,维尔,我可以要一杯红茶吗”西利亚温声软语地吩咐着,像是怕自己发号施令的举动会刺痛仆人的自尊心,“谢谢你。”
“请、请您稍等,马上就好。”维尔逃命似的溜下楼,他甚至都不敢抬头西利亚一眼。
事实上,之前的几个月西利亚和道文仅仅是更换了一间更为体面的高级公寓,雇佣了一位杂活女佣而已。因为最忙碌的那段时间道文几乎在陶窑边上扎根了,舒适的住处对他而言缺乏意义,西利亚也将全部心思花在帮道文管理账目以及照料道文上,无暇沉湎享受。比起那些,他更关心怎样才能让道文因过劳而水肿的手指稍微舒服一点儿。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由西利亚代管的账本上悄然而迅速地积累起了一笔惊人的财富,在某天,他忽然意识到道文已经可以像那些贵族老爷们一样靠年金悠闲度日了。
变动发生得太快了,他们不,道文的适应情况尚算良好,主要是西利亚,他甚至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使唤仆人,他太温柔,太易于产生同情心,而且他对自身的境遇还不大确定
这些财富是道文用天赋与勤奋换来的,西利亚认为自己起到的作用并不大,确实是他让道文结识了拥有拍卖行渠道的陶艺师,这是客观层面上扭转命运的关键齿轮,可西利亚觉得那只是运气罢了,刨除运气,他只该领一份助手的工钱。
诚然,他与道文亲厚如兄弟,若获得巨额财富的人是西利亚,他同样会心无芥蒂地让道文分享他拥有的一切,就像道文在做的一样。
但西利亚绝不敢觊觎这些财富,它们真正的主人是道文。前些天,西利亚将他一直代为保管的账本与各种财产凭据交给道文,温和而诚恳解释说这些最重要的东西理应放在道文本人手里。当时道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被得浑身不自在起来,才冷漠地接过了那些东西。
西利亚不打算永远依靠道文过活打扮得体面、优雅,用鹅毛笔写文字的各种文职人员一直令西利亚充满向往,他的天赋不在陶艺上,他想去文法学校学习文字和其他知识,说不定他能学得不赖呢他掌握的文字与算术相当有限,是个半文盲,可他总能把账目本弄得干净漂亮,不出半点儿纰漏。
“道文,”西利亚轻轻握住道文手腕,指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分散道文对男仆容貌的嫉妒,“那间屋子你还没。”
那是一间房,宽敞、明亮,架自地面直通高度令人头晕目眩的穹顶,精巧的木质小梯子与搭建于架中段的小型步道解决了从高处取的难题,架上四分之三的空间是填满的。
西利亚仰着脸转圈张望,快活极了,他从桌上拿起一本山羊皮封面的小,谨慎地抚摸它的烫金切口。管家颇具眼色,上前介绍说这是一本来自希利维娅女皇统治时期的歌谣古卷,古卷中的内容曾为百年前的吟游诗人们所诵唱,其中更有来自旧王朝宫廷史官的亲笔批注,是一本珍贵的古籍。
“呃,唔”西利亚支吾着,面露羞赧,把放了回去。
他不了解管家介绍的历史,他只掌握了记账需要的实用文字与店铺招牌的常用字,什么“猪肉”、“鱼肉”、“面包”歌谣中那些拗口神秘的字眼与复杂的文法陌生得宛如另一种语言。
西利亚因自己的粗野无知而面颊发烫,他局促得直咬嘴唇,将下唇磋磨得莹润柔红,可他仍频频瞟向那本装帧美丽的歌谣,像只眼馋新玩物的小猫儿。
道文死死盯着西利亚,yu望灼痛。
他得出西利亚对这栋花园小楼有多满意。
这使得他此时的心情亢奋得像只筑巢成功的雄鸟他衔来翠枝、春泥与卵石,忍痛扯下绒羽,没日没夜地辛勤劳作,终于弄出了一个相当像样儿的巢来。而他觊觎已久的漂亮小金丝雀果然被诱惑着、哄劝着,懵懂地跌入他的巢,还喜悦地东啄啄西啄啄,毫不设防地向他翘起璨金的尾羽和绒嘟嘟的小屁股金丝雀跑不了了,辛勤筑巢的雄鸟即将索取他应得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