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女娘娘”的步辇终于停落于珠萃宫中时,珠妃已经没脾气了。
云先生的琴音颇具平抚之效,犹如冰泉冷雪,漫天寒落,强势地压下了珠妃心中的躁郁。
既然能当得起励苍帝一声“先生”,这位承天国第一乐林圣手,自然有两把刷子。
而他在殿中与“羲华”对眼一见,彼此都有些震动。
云先生指尖一颤,错了一个音。而“羲华”则有些后悔折腾了这么一套俗不可耐的宫装在身,以致于令她见到故人,有些无地自容。
好在如今立在那里的不是羲华本尊,她打定主意,万一日后再遇,她打死不认便是了。
“羲华”对励苍帝行了礼,又对珠妃笑了笑。
珠妃面色一沉。
励苍帝赐了座,云先生告退,收琴入囊时不经意地瞥了“羲华”几眼,“羲华”敢说,他眼中那波荡,就是玩味的意思。
“羲华”心中更加沮丧——怎么偏偏就遇到了他!
罢了,他要看多少笑话,日后再作计较。
励苍帝问道:“羲天女,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阿钰如何?”
“羲华”道:“阿钰无恙,但初生婴儿不可久离生母,请尽早送小殿下回承天殿。”
珠妃掩唇道:“羲天女这是避重就轻了,怎可只谈阿钰安危,而忽略刺客一事呢。昨夜刺客大闹瑶徵宫,此事惊扰陛下,听闻内卫要追,天女却拦阻,难道……”她话锋一转:“此事本就子虚乌有,是天女觉得长夜无聊,自寻乐趣不成?”
她既然发难,“羲华”自然接招,道:“珠妃娘娘这话,是说一切皆是我自导自演,拿你们寻开心了?!”
珠妃口上说不是,眼中神色却已经给她定了罪,道:“羲天女说笑了。本宫并无此意,只是觉得此事蹊跷。若刺客是真,羲天女放虎归山,又不令内卫搜查,岂非将阖宫之人皆置于危机之下?承天殿天女世代护佑帝王,如今却让贼子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行凶,伤及旁人事小,若那刺客走投无路铤而走险,危害到了陛下,这……似乎于理不合,与羲天女本职相悖。故而本宫才大胆猜测,昨夜之事,怕是一场误会吧?”
羲华原本没想对她如何,但珠妃说得如此直白,她便也懒得委婉,径直道:“昨夜本座遇刺不假,之所以放走刺客,不过是心怀好生之德,既然已经将人打残,便不必赶尽杀绝。况且……”她对珠妃粲然一笑:“留着打手,才好追查幕后真凶啊。”
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励苍帝道:“羲天女既有意追查真凶,是否已胸有成竹?”
他这话便是站在承天殿这边了,珠妃心中既错愕,又觉得悲凉——真是帝王情薄,如今他刚有了继承人,有了中宫正妻,即刻便将她抛诸脑后,过往种种,无论是花前月下,枕畔私语,还是含情脉脉,耳鬓厮磨,大概在他的心中,已成灰了罢。
“羲华”等的就是他这一句,道:“听闻陛下早令宫门闭守,想必那刺客插翅难飞。人既然仍在宫中,我可施法,寻一寻他的踪迹。”
励苍帝颔首:“准!”
“羲华”命人取来了瑶徵宫偏殿的翡翠香炉,单手掐诀,将一丝法力注入其中。
然后,那香炉之中,升腾出了一个残影,
一身黑袍,兜帽下无相无面,正是昨夜刺客的模样。
“羲华”扬手,喝道:“去!”
随即,那残影便飘出了炉口,顺着大敞的殿门飞出,引来侍女和内宦一阵惊呼。
“那刺客有几分法力,我顺着他之灵气痕迹追寻过去,想必很快能寻到他的藏身之所。”
珠妃见此,心慌意乱,生怕自己露出马脚,连忙道:“既然是有法力之人,何不传国师入宫,为羲天女助一臂之力。”
羲华早料到她会提此一茬,但倘若师毕宣真的到场,珠妃恐怕离死真就不远了。
不信?咱们拭目以待。
国师殿就在皇城之内,师毕宣赶过来不过一柱香功夫,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羲华故意收回了灵力,不叫大戏提前登场,以免令人失望了。
师毕宣赶来时脸色有些白,白骨那般森然的白。说实话,他还能站在此处,羲华都觉得挺难得的了。
灵力的被抽空的感觉,她敢说,尝过的人绝对不愿经历第二次。
看他这形容,若不是有人给他输了灵力,便是磕了不少丹药勉力支撑。
想到他此时也算是自己这边的,羲华无意为难他,便道:“国师大人,昨夜本座与阿钰殿下于瑶徵宫遇刺,刺客有法力在身。陛下命本座追查刺客下落,珠妃娘娘举荐阁下襄助本座,国师大人可愿?”
师毕宣揖手致礼:“自当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