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得山时已入清晨。天气和暖,遥远东侧已有一线极浅的白色混了浅浅的蓝,撩拨出人的精神来。
虽因埋伏而伤了大半,乌衣卫却一个个仍是精神抖擞,未有疲态。
皇帝的亲卫果然非同一般。
安排好人将笙歌与韩玉送回,谢从安又哄着王曦先往临华殿去,而她自己却兴冲冲地拎着块手帕做的包袱,一路往长秋殿过来。
遥见殿中灯火仍亮,想到许是宜哥哥担心自己一夜未眠,心中欣喜的谢从安改了主意,由侧面悄悄地翻墙进去。
谷中气候宜人,大殿上便开着几处棱窗透气。鲛绡帐幔随风曳动,隐隐露出灯下那身熟悉的白衣来。
谢从安心中当即软的一塌糊涂,几乎要唤出他的名字。再向前几步,却发现摆满棋子的案旁站着几个从未见过的华衣彩婢。
脚下迟疑之间,正巧对面的人探身取酒,露出了面容。
精致淑女,面容姣好。芊芊素手,把酒细劝。
好一番对弈小酌的情调。
满心的期待欢喜如同烟花凋零,刹那见没落成灰。不知何来的慌张爬上了手脚,谢从安站在原地,兀的手足无措。
进去?
回去?
郑和宜恰巧朝外看来。
几日不见的人,忽然一身狼狈的立在长秋殿外,让他疑心是自己一夜未眠的错觉,便偏过头闭了闭眼。
谢从安见状,脸色难堪的后退几步。
崔慕青殷切询问,说话间凑得更近,回头望时惊讶的起身,又特意转对郑和宜道:“谢小姐?”
迎出来的人手拎裙摆,面上讶然带笑,优雅自在的如同这长秋殿的主人。她眉间的羞怯得意令谢从安觉得十分碍眼,却说不出话来。
至于那人对自己说了什么,谢从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只知道面前的女子笑颜如花,与她想要讨好的人下了一夜的棋。
仍未恢复血色的唇动了动,眼前的身形已经又将那个白色的人影隔断。
出来混,总是要还。
胸腔传来比一直用心捏着的指尖还过分的酸意。谢从安低头一笑,手中一松,转身走了。
回到殿中的崔慕青,满脸轻描淡写的嗔怪。“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风动群纱,撩过裙摆,她边说边笑,款款入座。
谢从安与这些仕女不同,多喜欢歪靠着,或是半阖眼帘,总是神色懒散。偶尔对视,那双漠然无恙的眼眸又仿佛能够读懂人心。
神色间的细小神韵都是她有意隐藏的聪灵,灼人心魄的可爱,却又要提防着被她抓伤的可能。
像只猫儿。
面前的郑和宜忽然分神,崔慕青却被他唇角温柔的弧度蛊惑,在这一夜陪伴的满足里又生出更多的祈盼。
方才那地上似多出了个东西。
郑和宜眨了眨眼,凝神去瞧,勉强瞧出金丝绣出的吉祥如意纹。
云影将天青描做深绿,似碧水一洼,迎了门外透过的霞光,耀出星星点点的金红。
他开口送客,吩咐茗烟去将东西捡回来。
洇湿的帕子里裹了什么,鼓鼓囊囊,认了半晌也看不出个所以。
茗烟又来劝说休息,郑和宜便捧了起身。正巧一个宫婢迎面过来,掩口笑道:“好丑的雪人。”
郑和宜将帕子捧在眼前,又仔细看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