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孤鸟
1
两年前,即将大学毕业时,一个姑娘色迷迷地盯着我说,她爱我,已经爱得死去活来无法自拔。在此之前,我已经中意过两个女孩,但没有一个对我有意思,我向她们求爱时,她们都拍了拍我的脑袋,然后鼓励我说:“等你再长高十个厘米,再来说你爱我吧。”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女孩主动求我与她谈情说爱,所以我就忍不住好奇心问女孩,她喜欢我什么。可谁知她竟然叫我猜。我皱着眉头猜了很久,也没有猜出个所以然来。但我不甘心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与一个女孩开始我人生的第一段爱情,于是我又问她,在她眼里,我有几个缺点。姑娘深思熟虑了很久,才欲言又止地说,你先答应我不生气,我才告诉你。好,我保证不生气,我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样子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海拔低了那么一点而已,姑娘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
“你说得太对了,”我笑眯眯地拍了拍巴掌说。
“好了,你现在可以立马从我的眼前消失啦,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我接着说。
“为什么啊?”姑娘一脸莫名其妙地说。”
“靠,你爱我,你还嫌我个矮。”我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样子看起来很潇洒。
就这样,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可以让自己成为一个背负骂名的负心汉的机会,因为我没有好好地把握而彻底丧失了。
不管怎样,这个说爱我的姑娘,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说爱我的姑娘,所以我断然拒绝了她之后,心里始终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几天后,我就短信问她人的状态好否。
姑娘未如我以为的那样说,没得到我的她,已经对人生彻底绝望,而是得意洋洋地回复我说,“你有事么,我在和我男朋友吃饭,有事稍后电话”。然后接下来,我就红着脸盯着手机屏幕一动不动,感觉人生黯淡无光——原来女孩不要脸地说她爱我,只是因为没有比我更优秀的男孩去勾引过她。
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身高的增长速度过于保守,是在高二的一节体育课上。那节课上,我们的体育老师不愿意浪费体力,教我们锻炼身体的运动,他为了打发时间,就把我们按男女性别分开,排成了两排,接着逐个测量我们的身高。然后我的身高数据从体育老师的口腔里蹦出来的那一刻,站在我旁边的女生都忍不住捂着嘴嘻嘻大笑了起来。我可以肯定,把女孩们的手从她们脸上拉开,她们手后的笑容,一定比夏天的鲜花还要灿烂好看。
女生们虽然用手刻意掩盖了她们的笑脸,但我还是看到了,并且把她们的笑声,理解为了是对我的侮辱。
我没有去威胁女生,逼她们停止笑容。那天的晚自习放学后,我来到了学校的ic电话亭,拨通了我那远在千里之外,做农民工的父亲的电话,我在电话里提醒他,我可能不是他的正版儿子。
我说:“爸,我可以问你一个事么。”
“说。”我爸一副叫我有事快说有屁快放的语气。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是谁的儿子啊?”我小心翼翼地说。
“这还用问嘛,你肯定是我的儿子啊。”我爸斩钉切铁地说。
“可我怎么总是感觉我的亲爸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呢?”我说,“我怀疑我很可能是我妈背着你跟别人的男人生的私生子。”
“不可能,这样的事,我不可能不知道。”我爸信心十足地说。
“你有没有脑子啊,我都说了,我是我妈的私生子,我妈怎么可能会让你知道啊,”我像老子训斥儿子一样对我爸说,“我妈有那么傻么。”
“你别瞎说,这话让我妈听到了,她可饶不了你。”我爸鬼鬼祟祟地说。
“我不是在胡说八道,”我很认真地说,“我是有证据才这么说的。”
“那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不是我亲生的啊。”我爸终于上钩了。
“你好好听着,我分析给你听,”我接着说,“你有两个儿子,我哥上初中时就已经长得人高马大,可我从初一到高二的五年时间里,却始终保持着我读小学六年级时的身高不变,你说,如果我是你儿子的话,那我是不是应该跟我哥一样,长得和你一样高大啊?可事实是,我比你矮了十多个厘米。这世上哪有儿子长得比他爹还矮的道理呀,所以我觉得我长得矮,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十有八九,是我妈跟一个矮个子男人生的。”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爸说,“你等着,我这就去问你妈,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
“你给我赶快去问,我等着你的答案。”我妈是一个泼妇,所以我只能鼓捣我爸去问这种有损我妈贞洁的事情。
“儿子,我刚问你妈,你是不是她跟别人生的,你妈就跟我拼命,”我爸问完我妈回来气喘吁吁地说,“所以你可以放一万个心,你肯定是我亲生的,不然你妈不敢以死明志。”
最终我放弃了逼我爸承认我是我妈瞒着他跟别人在野地里生的野种,因为后来他用邓小平,列宁,拿破仑等几个世界伟人的成功人生说服了我——身高不是男人征服世界的最重要的东西。
2
我从未放弃过任何一个使自己增高的机会。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停止了向上发展的趋势以后,不顾耽误学业成绩的危险,千方百计想找到一个能给自己增高的法子。终于苍天有眼,有一天我在电视广告上看到了一种药的广告,上面说只要矮子坚持吃它吃三到四个疗程,便能长高五至十个厘米。然后我就像捡到金元宝一样,兴奋不已地把在电视上看到的增高药的名字告诉了我爸,并且还对他说,几个疗程的增高药的价格一点也不贵,只需几千块钱即可。
“那都是骗人的,”我爸说,“真有那种药,那这世界上不就没有矮子啦。”
“儿子,我跟你说身高不是问题,”我爸耐心地劝我说,“你看人家拿破仑那么矮,不还一样做了皇帝。”
我第一次发觉上了我爸的当,是两年后大学新生的军训上。由于我的高考成绩不足以让我走进我理想的大学,因此后来一气之下,我就选择了哈尔滨的一所二本高校。
我进东北认识的第一个女生叫马兰,认识她的原因是,她是第一个主动找我废话的姑娘,只是我没想到,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喂,同学,你为什么长得这么矮啊。”
马兰的话是当着很多人的面大声说的,当时大家正成群结队地围坐在地上打发军训暂停时的时光,而我却是孤独一人矗立于人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