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谈后我才知晓,女孩名叫逐星,原在城中与伙伴乞讨为生。是顾世言时常接济,才让他们有了容身之处。
我有些窘迫,坊间的一面之词当真听不得,原先倒是我误会了他,把他想的如此不堪。
不多久,耳畔传来棋盒中云子轻响的声音,我忙回头。
阳光中,顾世言从檀木棋盒中捻出一颗云子,白子如玉,微微透着些淡青色。他的手指修长指尖圆润,在白子微青的光晕下更显白皙。
我屏住呼吸,忖度着他第一手会落在哪里。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抬手轻扣下一子,甚至眉目都未曾变一下,嘴角依旧噙着冷淡的笑意。
我愣在当场,顾世言的第一子居然落在天元。
季清平显然也是微惊,手上一滞,无意识地抬头去看顾世言。
顾世言又捻起一枚白子,对季清平的目光置若罔闻。他的眸色幽黑,眼中波澜不惊,寂静如初。
这样的开局,我竟从未见过。
细细想来,天元居棋枰正中,一子便牵动全局。
即便是棋力深厚,但在同棋圣对弈时,第一手这么下,未免太过冒险。我微微蹙眉,即便是季清平,也不会有这样的把握。
不过,也正是如此出其不意,说不定会让季清平乱了阵脚。
我转头去看顾世言,心中疑惑。难道他是有备而来?
“小姐姐……”一双手猛的一下拍在我的肩膀,我身形一颤回头去看。
刚才那个女孩子正笑嘻嘻的站在我身后,我松了口气,忽然想起她刚才叫我什么,顿时喉头一滞。
“你怎知……”
女孩微眯着眉眼,沉默不语,指了指我的耳侧。
我侧头去摸,一下恍然大悟。失笑,“出门太过匆忙,忘把耳珰摘了。”
我又回头去看棋局,面上讶然,不过片刻功夫,两人便落了三十余手,黑与白厮杀,行棋疾风骤雨,细细琢磨起来,却都是滴水不漏。
我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微敛起眉头,高手过招,往往是一子定胜负,如今便看是谁先出昏招了。
随着如雨点般的落子声,我忽的心中一紧。顾世言的这几子散落无序,边角一片白子形式已岌岌可危,季清平似是看准了时机,在中腹至边角盘踞起一条黑龙。
天边忽然传来隆隆雷声,继而几滴细雨飘落下来。
“下雨了……”逐星面色焦急看着灰蒙蒙不时闪着电光的天空,似乎是害怕雷声。
我叹了口气,却是万分舍不得这一局棋,只好柔声道,“你先回去莫着凉,雨下得不大,我再等一会儿。”
逐星点点头,便朝着来时的路小跑着回去了。
我急切地回头,此刻的白子已是弃了几块棋,而顾世言却是无丝毫不安忐忑的样子,他依旧定定坐着,持重沉静。
反观季清平,他的额角竟渗出汗来,眼中似有惊异,落子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我心中不解,定睛细看,猛然发现,几子落下后,方才还是四面楚歌的白子却是处处生机,黑子先前的优势已微不可见。
中腹处,白子若再落下几子便可连成一线,屠龙的利刃蠢蠢欲动,毫不留情要将黑龙拦腰摧折,而此刻季清平的补救也是为时已晚。
雷声依旧,雨点越发大了起来,雨水渐渐随着脖颈流下,沾湿了衣襟,微风下,雨丝飘摇,我的鬓发早已湿透,紧紧贴在额角。
却是顾不得这雨,心中忍不住称妙。
棋至中盘,大势已去的季清平抚额叹息,他捻着一颗黑子,思虑良久,终是摇头投子,“输了……”
顾世言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眼中却是不动声色,举止依旧恭敬,“先生承让了……”
我微舒了口气,一扫紧张,平定着心中难言的喜悦。身上已分不清是汗意还是雨水。
看着从容不迫的顾世言,我竟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