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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乔没有想到，她再次见到林庚生时，会是在酒吧里。

半个小时前，在火车上煎熬了十几个小时后，她满心欢喜地打车到了林庚生所在的大学，可是他不在。

打他的手机，电话里传来的却是一个妩媚的女声。

接电话的那个烟熏妆女生见她来了之后，对她不明所以地笑了笑，便挎包扭着翘臀离开了。

林庚生喝醉了，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南乔有注意到，他之前的板寸头变成了挑染的长发，左耳上戴了耳钉，右手手腕上也纹了刺青。她觉得心酸，以前的林庚生不是这样的，他从来都只喝啤酒，就算进酒吧也只是为了打工。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南乔吐出了一口浊气，却也抚不平心里的不快。想起之前林庚生对她说过没有在学校住宿，便打开他的手机翻到了备注为“房东”的联系人，问到了租屋的地址。

刚才她翻通讯录的时候，看到了许多亲昵的备注，可是给她的，却是“南乔”，周周正正，似乎，只是一个浅交的朋友而已。

拖着连走路都成问题的林庚生，南乔打车到了他的租屋。

在车上的时候，林庚生还吐了一次，车里充斥着刺鼻的酸臭味，南乔只好给司机加洗车钱。

刚一开门便有一股莫名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沙发上搭着没洗的脏衣服，茶几上堆满了方便面桶和快餐盒，地上是随手乱扔的空啤酒罐和果核，开门的瞬间，脚边还有一只蟑螂在慌忙逃窜。

收拾完这些后，南乔再度打开了林庚生的卧室门，留恋了床上安静熟睡的人最后一眼，便放下钥匙带着垃圾离开了。垃圾袋里，还装着在林庚生床头发现的退学申请书。

离高考还只剩两周了，她这次来上海，除了老师和同学，没有人知道，包括梁慧和南康城。

今天是林庚生二十一岁的生日，可是那句准备了十几个小时的“生日快乐”她却没有说出口，就算她说了，他也不会知道。

就像，他并不知道南乔来过一样。

街上的车辆往来不息，脚下的影子不断被拉长、缩短。白天残留的暑气还没完全散去，初夏树上不够尖锐的蝉鸣声却也在喧闹个不停，似乎是要与这夜生活刚刚开始的城市争个高低，又似乎，是在嘲笑，嘲笑着在路灯下形单影只的人被打破的期待。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蝉鸣声吵着了，路边的衬衣少女在经过一棵树时停下了脚步。树的种类她并不认识，她只是听见了这棵树上有蝉在叫。抬头望上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还记得童年时，夏天跟着庚生和小武他们出去野的时候，林庚生每次逮住一只知了，还来不及下树就兴奋地挥着手臂对她说：“小花小花，我又给你抓住了一只！”

是的，南乔小时候很喜欢知了，可是她不会爬树，每次接过林庚生亲手为她捉的知了，她都会高兴好久好久。大概没有人知道她喜欢林庚生，也就像没有人知道其实她喜欢知了，只是因为她刚开始记事时的第一个玩物，就是林庚生捉来捉弄她的知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应该很久了吧。十五年？十六年？记不清了。

那时候，他们都还在董家沟，南乔也不叫南乔，林庚生的父亲尚还健在，小武也还只是她认知里的表弟。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这一切都开始变了呢？

应该是在发生泥石流的前夕吧。

那个时候的南乔还不到十三岁，小武也刚刚十二岁，林庚生已经十五岁了。

若不是那一朝一夕的变故，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事，那么，林庚生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