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介奴所里的时候,隔壁的妹妹被惊醒了过来看他,点起房中烛火的时候,却发现琴奴哥哥满脸是泪,惨白着脸,紧咬住下唇不敢言语。
“哥哥,你怎么了?”妹妹剑影,年纪尚幼,却已经分外懂事,见哥哥这般模样赶紧上前去触了一下他的额头,“没生病,哥哥怎么……”
剑影的话还没说完,少年琴奴双手已经紧紧的抓住了妹妹的手,“我,我看到……我看到靖国来的质子,奸杀了太子妃,在牡丹园里。”
剑影呆住了,仿佛无法置信此刻听到的,“你,说什么?”
“是真的,”琴奴强调了一句,可是声音却酸楚哽咽得,连带着泪也落得更凶了,“我想去摘牡丹,是我亲眼所见的,怎么办怎么办?太子妃是什么身份啊,她被奸污……这事情传出去,要死多少人?知道的都得死,统统得死……”琴奴越往下想,就越发的瑟瑟发抖,他害怕。
介奴所外,似乎传来了躁动与声响,隔得很远,但是在这寂静雪夜中却听得格外清明。
琴奴趴在窗子边上听着,整个人僵住了,“你听,外面那是什么声音?”他说完的时候冲出了介奴所,却被身后的剑影拉住,隐入了转角的墙壁黑影中。
前面,那靖国胆大包天的质子竟然也逃着藏到这里,被御林军统领带人抓住,一边押走一边传来声音,“陛下有命,今晚所有涉案的,一个不留。”
押着那高声叫喊的质子一路远去,只有那黑暗中躲藏的两个奴隶兄妹。
琴奴真的吓坏了,藏在黑暗中的身影都僵住不动,只有嘴巴在颤抖,“你听,开始在杀人了,果然都要死。”
“哥哥,我们走吧!”剑影忽然说,在漆黑中她双眸有格外的坚韧,“我会剑术,我能保护你的,我们为什么得当奴隶?我们不如趁乱离开这里吧?”
琴奴怔住了,隔了好一会儿,他说:“好。”
既然下了决心,就不再犹豫,只是让琴奴难以忘却的是他从南岭来到盛周时候带的那一把桐木琴,在匆忙之中他折返回去你,匆匆抱起了那琴便跑。
连接着宫外的那面墙下,有个狗洞,他们将桐木琴塞过那狗洞,剑影在前他在后的钻爬了出去,那深夜中,只有两人脚下的镣铐依旧,声音清脆却格外的刺耳。
宫闱里,却是在深夜中燃起了熊熊大火,当琴奴回首看去的时候,是牡丹园的方向,那好不容易移株过来的万丛牡丹,忽然就这么一把火烧了,火光就映在他的眼中,攒动着难以磨灭。
此事闹开,皇帝震怒。
靖国质子色胆包天胆,宰相之女又是未来太子妃名誉贞洁受损,已不容于皇室,牡丹园外的御林军守卫不力,牡丹园中的宫人看护不周……
所有事情叠加在一起,太子和皇室颜面受损,皇帝下令一把火烧了整座牡丹园,连同这些人,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部赐死。
人命,此刻成为了琴奴回首这一刻眼中跳动的火苗,他毅然转头去爬过了这道深厚的墙洞。
出了这宫墙,黑夜犹然寂寂无言,琴奴背靠在这墙根上一动不动,这一道墙隔着是与非,跨越了生与死。冰雪悄然落在头上脸上,却被泪所融化。
剑影在那里奋力的扯着两人脚上的铁链,可是却怎么都挣不开,直到琴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们走吧!”
“质子,就这么死了吗?”剑影忽然问哥哥,她一双眸子呆呆的,茫然不知所措,她说:“他救过我们的命。”
“可是他闯祸了,做错事了,谁也救不了他。”琴奴吞咽下喉咙的酸楚,再起身时已经背起了那把琴,拖着脚下的铁链一步步远走。
当年,初入宫闱时,他们两兄妹也是这样拖着铁链走进这座巍峨肃穆的宫廷,那时候他们不懂事闯了祸差点杖死,当时是质子救了他们兄妹两人。
那质子啊,顾惊鸿!
怎么就会做下这滔天的错事了呢?当年你救得了我们兄妹,现在……叫我们如何去救你?
身后的盛周宫廷,听说牡丹园中那一场大火连烧了三天。而前路,兄妹两人的脚印一深一浅的行走着,冒着风雪渐行渐远,最终只剩下这繁花似锦后的点点苍凉。
夜深,千帐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