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倩倩照例五更天起来,首先把水缸灌满,取了柴禾,引了火开始煮粥煮猪食。
等张氏起来,再将前日用草木灰加上猪胰子泡着的两匹绢取出来看了成色,拖到木桶里,担了到东门外的尾巴溪小潭里锤洗。
今年织的绢匹里还有二十几匹未染,自然要趁天晴染好往外卖。
她早已想好要染哪些色,哪些花,甚至还想拿几丈出来用笔涂色后,染出复杂多色的花样子自己用,后者要花许多时间,她准备放到腊月过年那几天来试做。
霜降时节,早晚寒凉,露在外面的手都是乌的。路边的水洼和水沟那些静水处表面都结了冰。
倩倩光脚穿着麻鞋,先用手和水将头发梳了挽好,用蓝色的蜡染卷草纹手帕子包好,挽了裤脚下到水里,直直地打了个寒颤。
她先将匹料倒在水里展开,搓洗后再搬到大平石上,便觉力气不够,想来是极早出来没吃东西的缘故。
不过,在用粗大的木杵捣了几十下后便觉全身发热,甚至头冒烟气。
何氏给牛喂了草水后也来了,还担了担空粪箕,这是准备忙完后到坝里拔水草装来做猪食的。
两人一人占一边,一叠布捣几十下又换一面,然后又浸到水里搓洗,并用手反复感受匹料的柔软程度。
看天光微亮,何氏放下木槌,挑了担子到下游去拨水草,剩下倩倩一人锤炼。
两匹布花了将近一个时辰,太白星隐在东边,太阳从银鸡岭上上来了,照得人身上暖暖的。
饥肠辘辘的她方跟拨好水草的何氏一起担了回家。两人在屋子前的竹竿上把两匹布撑开晾好才吃饭。
饭后倩倩去染坊里把几缸蓝染搅了一遍。
何氏已用草木灰泡好了水煮着一匹麻布,张氏烧着火,同时用一个砂窝煮着些干柿子皮。
两个雇工在自家用过早饭后赶了过来,将两匹已染好晾干了的药斑布,拿到溪里漂洗干净,再摊开晾着。
又将已晾干的一匹柿子染的印花麻布用刀刮掉上面的干糊糊,不断地拉长拉宽布料,再两边扯平,因为布料经过清洗后会缩水。
因为手边没有元宝石来踹砑,要踹还得挑到下村去。
大家都没空又嫌麻烦及踹价贵,只能用平滑的大鹅卵石把布面刮平整,极为费时,一天快的都只能整两匹,慢的一匹。
不过这片地区的染坊都是这么处理布匹的,也没其他更好的方法。
前面有一些攒起来的棉麻布的被面、枕巾、布巾、手帕、汗巾子等小件都要等着她来画蜡画,做蜡染,做印花。有自家的也有别家说好了花样子的。
张氏何氏都不会画蜡画,天开带着尧寿和徒弟一大早去给别家打桌子,禹寿收布未回,柏崽在楼田读书,她俨然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染坊的一切事项都要自己拿主意。
印花倒是简单一些,天开教她用桐油浸透的厚楮皮纸裁好,贴上画纸,用刀细细地剜出各种花样,成为花板,各种花样随机排列组合成更多的花样,印花时好用。
张氏和何氏还可在涂染糊时搭把手。
蜡染用的是枫香树脂或者松香,用小铁碗融好后用茶壳热着,用竹刀蘸着在布上作画,不太复杂的她已不用先画底稿了,若是复杂的得用浅浅的炭笔在布上画好底稿再蘸脂画。
平常的花样子因为画得多还画得快。倩倩整个上午都在摆在门前的桌子上画蜡画,连何济源曾经在旁边看了她好一会儿都没发现。
双寿跟在何济源旁边,对自家相公的心思并不太猜得透。
若说这个小娘子的长相嘛,昨天看她斗鸡似的凶得很。现在细看倒还算得上好看,就是有些黑和瘦,在面色上比表小姐差了一些。
不过他被调派在何济源身边的时间不长,每次看到表小姐几乎都是眴目欲泣好像相公欺负了她一下,就让他起鸡皮疙瘩。
而这个小娘子认真作画的样子,边画边唱着什么,仔细一听却是“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欢作沈水香,侬作博山炉”,倒是有种勃勃的生命力。
也许这就是乡野之人跟城里人的区别吧。
乡村之人生活艰苦,若不勤力就会饿肚子,不像城中有产人家,不必太过担心饥寒,是以便从容许多。
双寿陪着没站多久,便听何济源对他说:“你在这里等到,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到了倩倩旁边,作了个揖。倩倩忙站起来回礼,要是没听见他们说话的人还以为是两人的正常交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