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样的公主抱,南星自然不陌生——就在不久前,他刚刚被自家王爷,以“脚崴”为由,霸王硬上弓地抱过一次。
可如今,竟好死不死地真的中了招,还被一个不认识的异族男人打横抱着往前跑,内心真是说不出怪异。
“那个……”南星不好意思地开口道:“真是对不住了,我……我还是下来自己走吧。”
异族人步履不停,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来:“你们中原人太慢,这样快些,救人要紧!”
南星:“……”
果然,只用了转瞬的功夫,一行人便赶到了产房外,那人将南星轻轻地放了下来。
“多谢!”南星冲着他恭敬地抱了抱拳,转身便要跟着往里走,却被身后人叫停道:“喂,中原人,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南星,”林谨如嘴快地脱口而出,“今天多谢你啦!”说完,便拉着南星头也不回地进了产房。
大燕虽然民风开化,但是对于男女大防的封建糟粕,却贯彻得有板有眼。
女子生产之地,向来被认为污秽之气浓重,倘若不是万不得已,尤其忌讳男子进出。
可眼下,张老板的儿媳一只脚踏入鬼门关,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请来的稳婆无计可施,就差撂挑子不管了,一家人这才决定要命不要脸,着急忙慌地去请郎中,结果歪打正着,请来了太医院御医,竟还“一式两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南星与林谨如一进门,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险些先被满屋子的血腥之气冲撞个跟头。
只见床上的产妇被一条厚重的棉被严丝合缝地盖着身子,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脸上血色尽失,白得仿佛纸糊得一般。大概是累得很了,她整个人已然虚脱,纵然是疼,也几乎发不出半点声音。
林谨如的眉头倏地皱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负责接生的稳婆顶着一脑门热汗,从产妇身下的被子里钻出个脑袋来,“少夫人胎位不正,怕有血崩之势,这都已经三个时辰了,可就是生不下来。”
南星与林谨如对视一眼,“产妇失血过多,估计气血已虚,无力运胎,谨如,你先想办法吊住她的精神,把血止住,我看看孩子情况如何。”
林谨如利索地应了一声,随即便去为产妇把脉,南星借来稳婆的工具,搁着腹壁听了听胎心,确定孩子尚无大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可是女子生产,本就九死一生,胎位倒置,又是难产中最要命的一种。眼看着床上的少夫人出气多进气少,南星咬了咬牙,对林太医道:“不能再拖了,只能手法转位了。”
林谨如蓦地一惊,“你是说用手将臀位转头位吗?可是……可是……操作不好,恐怕要加重血崩。”
南星颦眉点了点头,“可若不如此,再拖下去,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林谨如一时默然,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低头沉思了片刻,终于咬牙跺脚道:“得了,就听你的!搏一把总比坐着等死强,真若出了事,我与你一起担着。”
南星的目光异常坚定,一字一顿道:“那就劳烦林兄帮忙了。”
这堪比拨乱反正的“外倒转术”,还是南星在医馆时,跟着师父一起学的。虽然师父当时并未多言,但南星心里明白,当年他娘生他时,就是死于胎位不正的难产。
如今,命运兜兜转转,接生的重任落到自己的肩上,这让南星不由生出一种责任感,仿佛只要救活这一大一小,就能为当年间接害死娘亲赎罪似的,也能让他内疚了二十余年的心稍稍舒坦一些。
想到这里,他调息了几个来回,轻轻阖上眼,透过自己双手,细细感受着腹中胎儿的一呼一吸。直到他搁着腹壁,摸到了孩子的两极,小心地把握力度,慢慢将头往下推,臀部向上,一点一点地纠正胎位……
直到听见新生婴儿石破天惊的哭喊,这才呼出了一口劫后余生的气来。
听说儿媳保住了性命,还为张家添了个传宗接代的大胖小子,清风楼的张老板心花怒放了一大把,差点儿拉着一大家子,跪下给两位太医磕头。
为表感谢,他当即宣布,郁、林两位太医,就是他张家的再生父母,日后再来清风楼,无论吃喝,一律免单。
这可把精疲力竭的林太医给乐坏了——一晚上的惊心动魄,换来一辈子的酱烧猪蹄,能摊上这等好事,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等将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南星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左脚传来的一阵剧痛。
林谨如赶紧架起他,一边朝外走,一边幸灾乐祸道:“咦,刚才抱你飞奔的那个外族傻憨憨呢?怎么不见人影了?”
南星哭笑不得,“人家与我们非亲非故,何苦大晚上的守在门口?”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呀!”林谨如道:“你可别赖上我啊,为兄瘦骨伶仃的很,压根儿就抱不动你,经不住……”
林太医的放厥词只放了一半,忽然就没了动静,南星不明所以,顺着他惊愕的目光看了过去,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又崴了另一只脚。
只见清风楼外,一架马车前,一袭身影长身玉立,说不出的端庄贵气,只是那张脸冷冷的,从内至外散发着一种“别惹老子”的怨气——正是如假包换的庆亲王周祺煜。
林谨如喉头微动,干吞了一口唾沫,连忙打了个哈哈,胡乱抬手一指道,“今儿的月亮可真圆呀!”
一听就是胡说八道!
明明刚刚下过雪,天色阴沉的快要压死人,放眼望去,举目都是黑咕隆咚,哪里来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