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不再阻拦,抬手翻阅起刑部呈上来的卷册。不知不觉间,府外传来飘渺的打更声,转眼已至亥时。
贺岚不敌困意,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托腮看着崔珩书写。忽而她开口问道:“听闻群青宴时,韫晖哥哥亲自选了一名探花使。那女子是何人?”
崔珩笔尖微顿,墨水在宣纸上泅下圆点。
“只是吴州商贾之女。”
“商贾之女,恐怕于仕途无益罢?”贺岚面露不解,“不过,我却听闻温素夺了二甲之。上回宴会,温素竟敢借此笑我目不识丁!可温家能有如今地位,不过是死太监得势,鸡犬升天罢了!”
贺岚口中的太监,是如今皇帝身边的大红人,知内侍省事温初贤2。论辈分,是温素的叔父。
崔珩放下笔,从案前起身,向贺岚身后的侍女道:“贺姑娘困了,送她回去。”
贺岚还欲说些什么,见崔珩脸色阴郁,已无转圜余地,才觉自己失言:“韫晖哥哥也好生休息。”明眸中已是泪花点点。
她生性要强,不愿他人看见,忙疾步向外走去,在廊下方抬手拭泪。
贺岚家世显赫,又从小到大被贺家视如珍宝。因为容貌绝色,纵使性格骄纵,也不乏京中公子仰慕追求。如今在崔珩这屡屡碰壁,难免心生不服——愈是不服,便愈要靠近;愈是靠近,便愈是受挫。
离了晋王府,贺岚依旧在抹泪。侍女碧桃忍不住安慰道:“小姐,郑小侯爷虽不比晋王俊美,但对小姐却是情真意切。一得知小姐喜欢西域的明霞锦,便耗资千金为您定制纱衣。况且,小姐与他,又是青梅竹马……”
“闭嘴,你懂什么?”贺岚拂袖上了马车,面色阴冷。片刻后,对碧桃低语,“去让那个姓许的,帮本小姐寻一个人。”
……
进士及第后,大多要守选三年方才能入朝为官。若不愿守选,还需参加吏部的科目选。是以群青宴结束不久,裴昭便开始温习科目选的内容,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转眼已是四月末。
此间来与她相约聚会的进士并不算少。同榜进士相互结识,他日入官场后帮衬提携,在寒门之中尤为多见。望族子弟有家族铺路,寒门子弟要么成为贵人门生,要么便是结党互助。故而与裴昭相约的,除却群青宴相熟的温素、王萼,其余的进士一律出身寒门。
裴昭自然清楚,寻她的人多半是因为“探花使”一事——经此事后,人们将她看作晋王门生,邀她的寒门学子无论先是把酒言欢,还是谈诗论赋,最后都不再拐弯抹角,齐齐问起晋王之事。
最初裴昭如实回答:“在下与晋王其实并不算相识。那日宴会后,也未曾见面。”
一般人闻言,便道:“袁进士,你我既已结识,再藏着掖着,恐怕有些不地道罢?”
生性褊狭者则道:“袁进士,你若再是不说,我等当真要听信他人的下流谣传了!”
所谓下流谣传,不过是骂她自荐枕席、以身谋位。
裴昭无奈,只得道:“不如诸位随在下同去晋王府一趟,看看晋王愿不愿意搭理在下?”听闻真要拜谒晋王府,他人便不做声了——晋王府门卫森严,又如皇城般肃然,大部分人离府邸还有百步,便软了腿脚。
放榜那日,裴昭现自己竟是“明法科”位。为庆贺此事,她便在晚上借着月光,喝起新买的桃花酿。往年家中有喜事,母亲便喜欢喝这种清酒,虽不辛辣,却余味无穷。
谋划数载,她终于博得一张大周朝廷的入场券。
科目选结束后,上榜者会被吏部分配官职,其间可通过三品、四品官员荐举为特定职位。若无人荐举,则由吏部随机安排——虽然分配的职位皆是八品以下,但前途却分差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