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们叫二叔做的事情”
贾琏抿了抿唇,才将冯紫英要求贾政去做的事情低声对林涧讲了出来。
林涧在听见冯紫英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将面容上的笑意敛尽了,待听完贾琏的话,林涧面色沉静,眸色如霜。
贾琏见林涧沉吟不语,贾琏便又低声道“二叔知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他不敢随意应承。冯紫英的人有恃无恐,知道有那块玉在手里,二叔不敢将这件事情张扬出来。何况那边还有睿王殿下在背后,还牵扯到我父亲及宁国府在内,二叔不能上报,更不愿意遂了他们的心愿应承他们。”
“二叔思来想去,唯有悄悄来寻我,将事情同我讲明后,请我来找侯爷援手,期盼侯爷能将此事解决,并将宝玉的玉佩拿回来,再圆满解决此事。毕竟这其中关系国祚传承,二叔不敢有所隐瞒,如若不是干系重大,二叔也不敢拿家中私事来打扰侯爷的。”
林涧望了望贾琏,不动声色问他道“照你二叔所言,事情还牵扯到冯家、睿王、令尊及宁国府,既然冯紫英要他去做这件事情,就没说过旁的什么话吗比如说他们什么时候动手又或者是他们有几成胜算呢这样的事情,若无十成把握,他们怎敢说出来又怎敢拉你二叔入伙,跟他们一块儿干呢”
贾琏道“冯紫英要拉二叔入伙,便是中二叔稳重,纵二叔官阶不高,可要他做的这件事情也就只有他这个位置才能做得到。冯紫英说二叔是个关键人物,不能什么都知道,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很多事情也同他说过一些。如今睿王在朝中支持者颇多,势力极大,近些时日更是压制着诸位亲王,这胜算在他们眼中自然是很大的。二叔说,最迟便在新年元宵之前,他们就一定会动手的。”
林涧瞧了贾琏半晌,忽而起身亲自给炭盆里加了两块银丝炭,才又回来坐下,袖手挑眉望着贾琏,似笑非笑道“睿王势大,四王八公势力自然也大,你二叔是国公府的人,怎么反倒愿意将这些事告诉你呢他明知你是我的人,难道就不怕因此走漏了风声,要么害了你,要么害了他自己,要么打草惊蛇吗”
贾琏沉默片刻,才垂眸道“侯爷是知道的,下官自从跟了侯爷,父亲就不待见下官了。自前番打过下官两次后,见下官不遂了他的心意辞官,反而兢兢业业在都察院里继续做都事,父亲早就放了话出来,是要与下官分道扬镳,他就只当没有生我这个儿子。从此,我的事情他不管,他的事情我也不许过问。如今府中上下,内宅由李氏做主,外头的事情皆是父亲在张罗,但我同二叔私下却并不喜欢他同那些人走得太近,奈何父亲是嫡系大房,我们劝也劝不住,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下官在都察院当差数月,跟着侯爷也过不少卷宗,虽然有些事情不曾公示,但因侯爷重,下官也过不少涉密卷宗。父亲劣迹斑斑,但二叔也并非两袖清风,但比起父亲的所作所为来,还是要好一些的。二叔性情与父亲不同,他知道他们要做的事情是滔天大罪,自然不能跟随。”
“但二叔说,冯紫英私下派人盯着他,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不能同侯爷接触。二叔与我接触,也是十分小心避开了耳目的。二叔还嘱咐下官,让下官同侯爷说这些事情时也不要被人见知道,否则事情就真的不成了。所以,请侯爷放心,下官和二叔皆知此事事关重大,所以一直格外小心。”
林涧也没说信与不信,待贾琏言罢又问他“你们可知道,你们将这件事说出来,如若他们当真事不能成,你们府上也会跟着受牵连吗”
不待自己话音落下,林涧有意味深长的道,“毕竟这里头有些事情,圣上未必肯提前阻止。”
“你跟着我,你是一直明白圣上与我的心意,可是,你二叔他明白吗他知道往后等待他的,是个怎样的将来吗圣上他不会在意他小小一个反水的人,圣上在意的是大局,在意的是他的最终目的。”
贾琏这回倒回答得很快“下官跟随侯爷日久,下官知道圣上的心意。但未得侯爷许可,下官并没有将这些都告诉过二叔。不过,二叔也同下官说过了,他说无论结果怎样,但凭圣上裁决,他都领受就是了。”
林涧淡淡一笑“你二叔倒是通透。”
“行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他,事儿我这里记下了,他想要那块玉,事后我会给他拿回来。但从现在起,他不能透露半分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你了的迹象,你们往常如何相处,往后也还如何相处。冯紫英那里,他要继续与之周旋,拖延一段时日后再答应他。等真到了那一日,会有人告诉他如何做的。其余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
林涧言罢,又特意深深了贾琏一眼,“你也一样。好好办你的差,其余的不相干的事情,你都不必理会。只不过,这事过后,你大概得委屈一段时日,能保住都察院的差事就不错了,至于升迁之事,这三四年内就不要想了。等你熬过这段时日,往后也就不会这么艰难了。”
贾琏道“侯爷放心,下官会谨记侯爷的话。”
林涧起身瞧了瞧窗外,便淡声让贾琏趁着这时候离开“现下外头没什么人,这会儿雪大,你出去旁人也瞧不见,你便去。若再有事,我会让钱英寻你的。”
贾琏该说的话已说完,当即起身对着林涧一礼,而后便悄悄冒着风雪回他自己的值房那边去了。
林涧又重回椅子上坐着,贾琏走了,他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便下意识坐成了从前在前锋营帐中那豪迈的坐法。
钱英将身上的雪花掸干净后,挑帘一进来,就见林涧大马金刀的坐在炭盆前,盯着炭盆里烧得通红的银丝炭出神。
钱英到林涧身前立住,叫了林涧一声“少爷。”
林涧低垂眼皮,眼珠子轻轻动了动,才淡声道“你就站在门口,贾琏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钱英点头“属下都听见了。”
纵外间风雪不断声音很大,但钱英习武之人,只站在门口,也能听见贾琏与林涧的谈话之声。但这也是钱英耳力过人,若换了旁人,是断断听不到的。
林涧便问钱英“贾琏的话,你怎么”
钱英想了想,方道“先时少爷身体不好,贾都事但凡遇见少爷时总会关切询问,后来少爷病势重了些,就这些日子以来,外头一应尚是如此,但私下里,贾都事却再也不问少爷的病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