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夫人只能这么想。
那时她最害怕的是父母过度的紧张。
无论是哪朝哪代的更替,祸都不及已经出嫁的女眷。何况杨坚是篡位,朝中权
力基本没有更替。窦家曾经是北周的支柱勋贵之一,现在也是大隋的支柱勋贵之一。
乱世朝代更替很频繁,父亲也是跨越几朝的老臣。只要旗帜鲜明的站在皇帝对立面上,改朝换代后,皇帝一般不会清算前朝老臣。
所以窦夫人本以为,父母只是忧虑过度。
整个窦家都选择了杨坚,他们一家又有什么本事威胁杨坚的统治?父亲母亲在杨坚篡位时也只是明哲保身,没有做过反对杨坚的事。所以杨坚应该顶多只会冷落他们而已。
父母早早让她出嫁,窦夫人满心不舍,但也没想到她的未来会有多差。
而后父亲官职高升,兄长也被委以重任外放为官,窦夫人真的以为一家人就这么熬过来了。
虽然她心里记着舅父的仇恨,但也只能记着。自己一家人更重要。
一家人……她的父母,她的舅母,全部都在开皇二年这一年间先后辞世。袭爵的兄长窦招贤也随即英年早逝,连子嗣都没留下。
她其余两个兄长窦照和窦文殊,早在隋代北周前已经逝世。转瞬之间,她就变成了无父无母无兄弟的孤女。
所有人都说这是碰巧。
所有人都这么说。
夫家这么说,窦家这么说,全天下的人都这么说。
连家中她最信任的医师也这么说,父母只是病逝,兄长也是病逝。
或许是真的碰巧吧。
或许真的只是碰巧吧。
碰巧,碰巧,碰巧……碰巧碰巧碰巧碰巧碰巧……真的只是碰巧。
窦夫人戴上面具,遮住了流泪的脸。
只是碰巧。
她的亲人碰巧在自己刚出嫁不久,碰巧在杨坚篡位刚篡位不久全部去世。
她没有仇恨。她只是福薄。
窦夫人从梦中惊醒。
她摸了一下脸,居然做这样的梦也没有流泪。
窦夫人起床时,仆人告诉她,唐国公担心打扰她休息,所以去了别处下榻。
她松了一口气,披着衣服起身,提着灯笼去了库房。
库房中的嫁妆不仅是嫁妆。在父母去世后,兄长离世后,因兄长没有子嗣,兄长病逝前留下遗言,将所有财产都赠与自己。
杨坚在这方面做得很“仁慈大度”,没有插手臣子的家产分配。他一直是这样一副敦厚的长者姿态,舅父才很信任看重他。
家中东西很多,为避免别人眼红,窦夫人将家中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只留下了一些家人的墨迹作为念想。
但她出嫁这么多年,来看这些墨迹的时间寥寥无几。近十几年来,更是一次都没有。
窦夫人摊开一卷画。
画不怎么样。父亲的画真的不怎么样。
画中有母亲的题诗,有兄长的印章,还有舅父那稍显浮夸的夸赞。
舅父这么夸了,父亲就信了他的画真的很好,所以对这幅“代表作”很是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