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只能挽起袖子擦拭陈群脸上的眼泪、尘土泥沙和鼻涕、口水。
陈群这段时间的压力和委屈太大了,荀?、荀攸倒是爽快,一前一后自杀,保全了荀氏的名节。
杨彪、司马防、耿纪等等许多老臣的自杀殉死,仿佛一座座山压在汝颖士人,尤其是颍川士人头上。
陈群也想一死了之,可他真不能死。
他真死了,颍川士人势必散乱,失去组织力,任人鱼肉。
等陈群哭累了,刘备就让随行的陈到、袁?两个队官一左一右搀扶陈群来到路边树荫下。
陈群落座,反复搓脸几次才勉强收拾情绪,对刘备说:“使君,今天下无主大位空悬,淮南刘使君率先称王,又大破尽数掌握孙权十余万大军,如今已然威震天下,受徐扬之众爱戴拥护。”
刘备刚从赵云手里接住水囊解开塞子,刚递给陈群不由愕然:“长文是指曹孟德会劝进淮南刘使君?”
“正是,刘使君出自沛国,我豫州之士自不会拒绝;天子遇害以来,兖州之士惶恐不安。若是能劝进、拥戴新帝,兖州自安。”
陈群小心翼翼饮一口水,对刘备说:“仆听闻关中大司马正在策动荆南欲立长沙国,如今刘景升父子、黄祖、庞统等人已然生出厌恶之心。若淮南王称号,刘景升父子不说出兵支持,也是态度欣然,不会作梗。”
刘备不语,独自分析刘表父子的应对。
陈群又说:“淮南王已派遣使者北上燕赵之地,以大司马之锋锐,袁氏实难自安。若得袁氏呼应,以淮南王德行功绩,又有传国玉玺在手,如何不能服众?就连益州刘季玉,也可从容收拢。”
刘备听着不做辩论,他也清楚各地刘氏深受名义桎梏。
如果淮南王称帝,再顺路派人去给刘表、刘璋策封王位,这两个人肯定会旗帜鲜明的支持新帝。
各地宗室强藩都支持了新帝,那这个皇帝最后的短板就算补全了。
见刘备默认这种事情,陈群又说:“淮南称号,必然忌惮大司马威势。先帝之所以遇害,也是因为大司马袭取许都失败,又擅自退兵,才使先帝孤立,为贼臣所弑。”
要承认有贼臣弑杀天子这么一桩事,但不能把罪行扣在曹氏头上。
这是曹氏推动淮南称帝的原始动力,也是兖豫士人现在一致的行动目标。
把曹操摘出去后,才能将他们这些人从脏水里捞出来。
天子被弑杀这?罪行太重了,没几个人能扛得住。
陈群认真看着刘备:“使君,天下即将两分,使君是要维持与大司马的盟约,还是遵奉新朝天子?”
刘备不语,陈群又说:“不论使君如何作选,若使君处于大司马、淮南新朝之间,那绝难讨得好处。今仆代表豫州之士已同意鲁子敬言论,兖豫之众自会遵奉淮南新朝。只是曹操势大,淮南新朝颇为忌惮。”
“长文之意,是说淮南欲引我为臂助,以遏制曹孟德威势?”
“正是。”
陈群放低声音:“鲁子敬已透露过淮南底线,会拜使君为徐州牧,领车骑将军开府。淮南新朝建立,凡开府,即可同参国政。若不能如此,则难合各方之力抵御大司马。”
顿了顿,让刘备消化这个消息后,陈群又低声:“河北袁尚,冀州牧领骠骑将军开府。至于曹操,兖州牧拜征西将军,不只开征西幕府。”
四方将军本就是卿位,能合法开将军幕府。
但幕府是幕府,公府是公府。
换言之,曹操这一轮调整中,只拥有一个能合法安置旧部嫡系的征西幕府,没有升格为公府,也就无法参议国政。
刘备听着皱眉:“青州可是会分给臧霸?”
“应该是这样,臧霸以青州刺史领镇东将军;鄙州以孙贲为豫州牧,拜卫将军。”
陈群不做隐瞒,讲述他知情的信息,最后又用很低的声音说:“淮南王太子今在关中为质,淮南王再无其他子嗣。”
刘备有些听明白了陈群话里的暗示,又有些没听懂。
可看陈群神情、眼神,刘备看到了孤独、顽强、与偏执、丝丝被克制的激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