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一身南海畔,客窗独看雨重阳。
叶孤城睁开眼,微光中琥珀色的眼是清明澄澈的。他坐起身,背对着西门吹雪,慢慢开口道:“天已明,我也该走了,稍后会有白云城的人来接庄主离开。”
他起身穿了鞋子,不疾不徐整理好仪容,再回头时,已然又是那高华矜贵的白云城主、末代皇族、云中飞仙。
只见他从拇指间取下白玉罗刹扳指,走回西门吹雪身边,握住对方一只冷白的手掌,慢慢套在他的拇指上,避开了对方压在他面上的眼神:“船队在泉州等待的信风已至,此次南去,归期难定……此物不该随我而去,今日便交还庄主。”
说罢,叶孤城转身出门,门外早有人替他撑起紫竹大伞,并且奉上昨夜落在沙滩上的长剑。
叶孤城将长剑留在木屋桌上,才踏着湿软的沙地离去。他肩背笔直,却走得很慢,但再慢,这条登船的路也会走完的。
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南海天地间。
从此星霜荏苒,停云落月,终究一别如雨。
叶城主,我给你说,你点了庄主穴道,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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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青白色,雨在叶孤城离去时变得极大,泼墨一般,但一刻之后,仿佛雨云又散了去,微弱的天光透过木屋的缝隙照进来。
穿着银纱罩衣的白衣人已经远去。
床榻上卧着的人缓缓坐了起来,面无表情抚摸着手上的罗刹扳指,目光垂着,泛着一丝奇异的光。
穴道早已解了,叶孤城本就没有下重手,更何况总有一些人会穴道移动半寸的保命功夫。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三成力道至多能限制行动一时半刻,他不过将计就计,也想看看对方到底意欲何为。
寥寥数语,这个人分明已经动了情,偏偏还要自欺欺人!
难怪他对解毒一事并不热衷,因为他根本没打算解毒。
难怪他会用放血这种并不能根治的方法,因为他只想延缓毒性的发作。
难怪千秋节那晚,他明明已经回应自己,却中途生生停下,退回原处。
他几次欲言又止,原来是根本没有打算活着回来。
他当然不会允许自己一直受制于人,所以给自己留的两条路:要么作为一个绝顶剑客,死在决斗之中;要么就像个皇族一样,从容赴死。
既然自己不会再杀他,所以南海的海底,就是他为自己苦心谋划的归葬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