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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须臾之间(第1页)

“太好了!太----!“声颤了,人懵了,魂飞了,魄散了……

太阳出血了,象受伤一样,血淋淋往下滴,李宜忠的认知被颠覆了,他人模狗样推着自行车站到街上,清风抚慰,他醒了:还在慨叹,这么年轻,糟踏了,但她不贪钱,拿了自己应得的,最后还帮他拾起他用来摆阔的钱,最后相约再见,骑在车上,往外走,一头脑都是王红的影子,嫩如莲藕,娇若武媚,没有谁可以不栽在这张温柔的网里,更何况她与别的女人不同,品质上让人慨叹:她不是为了钱吗?她咋不贪钱?太过享受,别的女人早已经如耧耙,体会到了不同,心中升腾出慨叹:盗亦有道!

正在走神,一辆大卡车呼啸而过,车窗里是一张愤怒的脸,“你他妈找死呀,拉迪听不见呀?”

拉迪他的确没听见,一股烟尘扑盖在脸上,他回过头来,怔一下,小巷象一眼水井,很普通,但井下是个五彩斑澜的世界,不虚此行,此行有两个认知:一是外面世界太精彩;二是钱的重要性,他要有钱,他要享受,旁门劈开一条左道,那是一条顾此失彼,灭绝人性的不归路,他象只巨大的水母,大半生都在欲望的焦渴里挣扎,或起或伏,吮吸透着贪婪,没有清醒,只有沉醉。

欲望之河,象大暴雨后的贾家沟,泥沙脏物俱泻,翻卷着,滚动着,他象不会凫水的旱鸭子,不断扎煞着呼救,一个浪头盖过来,打得下沉,呼着气,挣扎着向上,肮脏的水,不断往腹腔里灌,呛得他双手向上,要投降,却没有谁听他呼叫,最后,力气尽了,沉入水底。

他害了自己,更害了下一代。

程莲的杳无音信,让李春堂一家,暂时陷入无序的痛苦之中,她在纠结,梁山不是想上的,而是逼上的,她的哥实在是不堪一提,残疾不说,而且精神状态太差,瘫躺着,等待着别人的施舍,但凡能躺着,决不坐着,一张一翕的嘴,要吃好东西,并且不干不净地骂人,被骂的人不分长幼,包括生养他的父母,那是一个废人,废人堆里的无赖,此儿就是孽障,有不如无,他充分利用人们的同情心,在贱踏,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正是人们的不忍,他才肆无忌惮,他觉得一切都是该的,包括妹妹给他换亲这件事,别人挣来吃的喝的,喂饱了他,给他端屎端尿,还要在他成年时,不计结果给他娶媳妇,他要象正常人那样:享受女人!他可以婰着脸,不顾廉耻苟活着,仰着脸,数日子晒太阳,用一根棍去敲击别人脑袋,然后用狗一样的红舌头,去舔着干裂嘴唇,品评活着的滋味,看树木腐朽,看秋叶飘凌,赏春之浪漫,夏之炸裂,在笑骂声渡过一生。

黑暗里,程莲无声流过泪,是命抗不过,程家只有程城是唯一男丁,下面妹妹还小,程城等不急她们长大,她不忍辱负重迈出那一步,程家就断了香火,生她养她的父母,给她下跪,这是要折杀她,没有办法,生在这样的家庭,她又该如何?香火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何不能断了?断了又会怎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谁在放这样的千年狗臭屁?你的一句屁话,演义了多少悲剧?

李子国捏泥人,给过程莲一丝希望,能捏泥就能捏面,只要有事做,就不会虚度年华,这只是程莲一厢情愿,并没有和李子国达成共识,事情一波三折,到了这会儿,就差纵身一跳,是不是火坑,不得而知,至少李子国不象程城那样颓废,精神风貌上看不到那种破罐破摔的性情,真摔碎了,这个人也就完了。

立夏前一天,程莲骑着破脚踏车,从天而降一般,自带着和好揉韧的一团面来了,她要做最后有决定,如果这一关不过,她就外逃了,这是她早已经计划好的,前途虽迷茫,至少有个希望。

李子国不厌其烦抟土捏物,虽具雏形,无心修雕,捏什么样就什么样,空寂的时光,还要帮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摘菜,织毛衣,纳鞋底,缝衣服,他不怕别人嘲笑,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他苦笑着,没有办法,拖延残喘,一天不死,就要动一天,他的活儿超过李幽香、超过弟媳,闲能出巧。

寂静寂寞,李子国心宁静如水,他不象李春堂李建洲那样急得搓脚,把心皮磨破,他对自己能够打破医生的魔咒,活下来,他有大握时间,干有意义的事,他觉得不白活一回,许多无灾无病,却因遭遇偶然,如羚羊挂迹,晃一下就消失,要幸运得多,有弟、弟媳、妹妹、父母、祖父母的护呵,他是幸运的,至于要不要用妹妹换亲,他觉得无所谓:得之他幸,失之他命!

程莲踮着脚,看着他全神贯注在捏泥人,“嘿!”轻拍他一下,站到他身后。

“你干啥?一惊一乍?吓得我……”所言不虚,一个泥人掉地上,腿摔折了,“你呀,跟鬼学走路,就是要吓掉人魂,又干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你招惹我干啥?”他重新拾起泥人和泥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你就这样看废你自己?”

“活着都是奢求,哪敢有非分之想?尚且养不活自己,怎能养家?你还是逃了吧?把命运搭错车,世上没有后悔药,多少人肠子青了,何必苦苦相逼?”

“难道你不想?”程莲歪着头逗他。

“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人食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乃人生之常态,可我的生命寄靠阎王爷哪儿,能活多久,天知道?还奢求什么男欢女爱?过界了,老天爷一生气,就收了我,那个‘她’怎么办?”他按照自己想法,又把泥人腿安上,往那儿一靠,搓两下手,“你这一生珍贵,切不可因一念之差浪费!”

“你真这样想?”程莲的头还在歪着,“如果有人偏要浪费呢?”

“那这个人就是傻子!”

“把手洗了,把这坨面捏一下,捏好了就有人当傻子了,心甘情愿的!”

李子国怔了一下,摇着座车,去盆跟洗手,洗完擦一下,摇回来,捏面人,倾其所有,心灵且手巧,捏了个乌发披肩的女孩,那是细长指甲刮出来的,“送你了!”

“是你心中的那个‘她’?”

“算是!”

程莲幸福地嫁了,因为一个面人,她跳进了坑里,在别人看来是那样,在她的眼中:那不是坑,是福窝。

古淑华窝在家里,有时哼着歌,看似幸福,却支起耳朵听,分辨哪种声音来自后槽坊,严道宽离得不远,却不愿意过来好言相劝,她知道古淑华的性子,有时候油盐不进,弹弓打豆粒,只会弹,只会崩,打不进去,心缝太窄,釉面光泽,一擦就滑,落不到心里,只象陀螺,在地上绕圈圈。

严道宽撇开伴了她一生糟老头子古达,偏喜欢和隔辈的孙子孙女逗乐,古达生气,她却嘴一撇,“你想祸害我一生?余生留给我自己不行?你那熊样,当初眼瞎了,还屁颠屁颠给你生一堆孩子,老了老了,肠子都青了,悔之不及,悔不该当初,我这么精明的人,自诩人精,咋就钻你套中了,哎~~!”

“偷着乐吧,以你的性子,还不得一个人光着?我收了你,你就感恩戴德吧!”古达笑得胡子乱颤。

古淑华隔不太远,可以相望,就是不愿意过去,西瓜皮对着啃,滋味就在缝里,因人而异,别人的幸福可以感染,不能传染,想想郦至年,酸水泛上来,大上海的公子哥式的人物,风流倜傥,把持不住,虽任信他,却不敢把自己交给她,她的斑点,一次燃烧的激情,留下一棵幼芽,古铃忤在那儿,是横隔,每每走过,都想越过,临界恐惧,错失良机。

她外表风风火火,内心终是纠结,心猿意马,让本属于劣势的阮灵华捷足先登,晾了她一下,因为酒,借酒消愁,失足跌入那个布的坑里,悔之晚矣,她一错再错,无法补错,失了前进又失了后退的机遇,所以现在只能挂着,如果不是好强,解放前可以嫁入曹家,与阮氏平分秋色,但不如其意,断了其心,一摇晃,古铃长大了,她长老了,心还是那颗心,却有了退缩的想法,一个人带个孩子,小树会发芽,小孩会长大,终有一天,嫁为人妻,她将如何解脱?她后怕隐忍,心就裂开,里面长草,要荒要废,听之任之。

一个人思前想后,泪水落枕,枕湿意烂,鸡毛就掉落一地。

严道宽虽骂老头,时不时提着走,但女儿长吁短叹象现在蓝牙一样,隔空传声,她的苦,她的累,心累,严氏都知道,草率了可以随便找一个人,拿她当宝,却走不进她心里,正是这份执着,让她苦撑慢挨,虚渡了光阴,有花堪折不忍折,只能空枝留叹息,任何外人,这个人无论怎样努力,走不进女儿心里,只能游离添乱,宁愿单着,也不节外生枝,枝枝杈杈又会更加分神,所以世生怪相:女人宁愿单着,也不凑合,21世纪,光棍有了男女分界,以前但凡棍,皆是命贱的男人,现在却是高贵的才华横溢的女人加入进来,光着成为一种时尚:宁缺毋滥。

古淑华美好年华却不曾有的事,她开了先河,作为后辈,我是见过古淑华的,她飘逸,她玉树临风,我曾试图用现当代观念解释她的独与她的立,但我说服不了自己,文革中,郦至年作为屡教不改的投机倒把分子,被大无畏战斗队折磨至死,噩耗传来,古淑华没有一滴泪,却沉默良久,从那以后,就很少看到她:习武优雅,率真为人,带发拘于心牢里修行,直至2000年,香消玉殒。

古铃遇人不淑,且生下一堆孩子,让古淑华心碎神伤,沈冬秋在她眼里,妥妥的人渣,却做了她的女婿,报应呀,她精于旁门左道,却无力杀死祸害她女儿的人,鼻涕眼泪一大把,女儿不让杀,她也不能杀,手砸在棉花上,在那里哀嚎,哀自己的苦,嚎女儿的不幸。

三个女人一台戏,唱衰了一段史。

女儿的率性而为,让她背负沉重的十字架,晚年和她一样鳏寡孤独,报应呀!连代相传,鼻腔的酸,一生都在,怪得了谁?

孙东洋站在昏黄的霞影里,等待着毛不平的回来,可是毛不平象走丢了一样,许久不见踪影,呀?哎呀?时间上的不对头,让他不安起来,脚就在地上蹉着,寂静的小巷里空无一人,太阳要绷不住了,轻车熟路,咋就这样难?再等一会儿,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希望能等出他来,心中期许的时间,一拖再拖,他看一下表:已经六点四十五分,他只得骑上车,一个人回去,县委大院可还有一大帮人在等他决策,拿主意,他不是很急,有鲁延年、肖云峰、古大江、何宗昌在儿,但时间早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当他的身影在两个轮子之间动时,有人从他背后窜出来,动作太快,吓他一跳,不过,不是冲他去的,那些人也不认识他,象箭飞跑,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一群人也不说话,快跑,他很想下去看看,几多挣扎,还是没有下去,心却沉重掉在那儿。

毛不平没能敲开邹庆云的门,里面有殷殷的哭声,是女人,象小河流水,没完没了,不用猜,这是老邹从乡下来的黄脸婆,老邹在城里隔空玩花的事,传回了乡下,这女人就闹上门来,邹庆云就玩失踪,随便哪里找不到,连工作地方也找不到,毛不平不甘心,似乎想把木板拍碎,还是没动静,毛不平急得踢跳猫咬,在门前乱窜,右拳捶在左掌里,“这倒如何是好?”别的不怕,如果黄脸婆想不开,一根细麻绳在房梁上荡了秋千,事就大了。

邹庆云是个两脚泥的干部,有过很长在基层工作经验,人黑,长得也一般,家在乡下,有两儿一女,与他擦出火花的女人叫吴桂芝,以前老邹还是农民时,追求过她,可人家看不上他,无论怎样痴情,人家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长得不行,符合干、瘦、黑这一特点,吴氏那时还是学生,虽来自乡下,却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城里上学,学的是进步,学得也是坠落,许多人虽羡慕妒忌恨,却按部就班返回乡下,吴桂芝懂得怎样利益最大化,仅凭自身条件,就挤进了城市,那时的中国城市外表丑陋,但生活光鲜,还没有最终毕业,就嫁了个大她七岁城里男人,姓林,叫才威,这个林才威在小小街道办做个宣传员,永远的劳动布褂子,洗得煞白,脸儿精致如瓷,头发偏分,自从汉奸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之后,汉奸中分头便遭人唾弃,改了偏分,个子高大,一看就是没出过苦力的,贴标语,撒传单,抄材料,是他日常所为,有认识,就有比较:高山与洼地,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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