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吓得一愣,怯生生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雷立丰怒发冲冠:“你装什么糊涂?谁不知你两个旧情未了,整天眉来眼去,鬼鬼祟祟。老子忍了这么些年,你真当老子看不出来?”。
李氏呵呵笑道:“哎哟,你终于说出来啦。你这醋坛子酸了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啦。我要怎样你才信?我早说过我只将他当我亲哥一样。我要是爱他,早和他成了婚,子孙满堂了,还轮得到你?”。
雷立丰大骂道:“好哇,你妈的终于说心里话啦,你嫌老子没给你弄个子孙满堂呀。老子去把姓齐的捉回来,遂了你的心愿如何?”。
李氏喉头一响,差一点气晕了过去,半天才缓了过来,喘息说道:“你这样血口喷人羞辱自己的老婆,你连畜生也比不上呢。”。
雷立丰冷笑道:“你还敢抵赖?老蔡不止一次见你和那畜生私下相会,你二人轻言低语,说到动情之处竟然泪眼相望。你说,老子冤枉你没有?”。
李氏摇头道:“这老蔡也不是个省事的奴才。可他那时他刚刚丧妻,寂寞悲苦,偶尔找我聊一聊以前的旧事,从来也没忘了礼数规矩,又有什么了不得?难道你要我见到他就藏起来么?”。
雷立丰醋意大盛,脱口骂道:“藏起来又有何不可?哈,你还怜他寂寞,你怎不陪他睡去?不,不,没没准你们已经”。
李氏“啊”的一声,动气之下眼前一黑,一下就摔在了地上。雷立丰吓得不轻,慌忙又将她扶了起来,连连的赔罪。
雷天垂长出了口气,低声对雷秉道:“自华妹子的事,爹是做得过了点,不过父辈的恩怨,咱们也不要妄评,弟娃,你快回屋睡觉去吧”。
那时候雷天垂已有十四五岁,甚谙人事,见齐龙父女不受雷立丰待见,早早地和他们疏远了,并不和雷秉齐自华一起玩。这一点雷秉十分瞧他不上,恨他小小年纪竟已趋炎附势,巴结义父。
雷秉心里有一股闷气,径自回屋睡下,此时窗外繁星点点,雷秉侧头看着天空,暗自祈道:“自华妹子,你若真的变成了厉鬼,不妨来害我杀我,我尽由着你咬,吓,折磨,求你千万别为难我娘”,这样一想,两行泪水就流了下来。
这时窗外突有人叫道:“恩公,恩公!”,原来是那小罐儿惦着脚尖在往里张望,雷秉思绪被扰,不高兴道:“你个小贼,三更半夜来干什么?又要偷东西?”。小罐儿笑道:“恩公说笑了,你今天救了我,我在洞府准备了一桌酒席,请您赏脸来喝上一杯”。雷秉正心绪低落,听他说酒就来了兴致,正要出门,小罐儿道:“不走大门,就从这窗子跳出来,免得惊扰了你的孕母”。
雷秉便跳窗出来,小罐儿在前带路,左突右绕,把他带到一个好大的山洞,只见里边小头涌动,十七八个邋遢的孩童正在忙活,见到雷秉,齐刷刷躬身行礼,叫道:“恩公请上座!”,雷秉哈哈大笑,往石桌旁坐了,只见桌上黑乎乎摆着十多盘菜肴,另有一坛子黄酒。小罐儿笑道:“这都是咱们张大厨做的,酒也是他酿的,味道自然差些,恩公多担待担待”。那张大厨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娃娃,围着一件大麻布,脸上被烟熏得黑乎乎地,右手一抹,把两行鼻涕揩了下来,捧来一大碗炖鸡肉。雷秉呆了呆道:“怎么?这鸡就是那铁匠的吧?”。
小罐儿笑道:“可不是么?这杂种这次打了我,下次我要偷得他倾家荡产”。雷秉惊道:“你不怕他打死了你?”。小罐儿笑道:“他打他的,我偷我的,看谁熬得过谁,我要是这么不经打,不知死过好多回了”。
雷秉闻之恻然,细问之下,方知这一众都是些流浪孤儿,在饥荒中失去双亲,小罐儿年纪稍大一点,带领大家抱团取暖,流浪山林。雷秉生出怜悯之心,便道:“你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难不成偷一辈子?我在泸州倒有几分名头,不说让你们飞黄腾达,给你们谋口饱饭倒没什么问题”。
小罐儿眼睛一亮道:“那敢情好!我看恩公一行车马华贵,不知是哪里来的贵人?”。雷秉道:“贵人可不敢当,我姓雷,是泸州飞鹰镖局的”。小罐儿惊道:“哎哟,你是雷秉雷少当家!”。雷秉惊愕道:“你竟识得我?”。小罐儿把膝一拍:“嗨,咱四川以镖局闻名天下,各家镖局的情况,三岁小儿也了如指掌。你姓雷,又是飞鹰镖局的,年岁不大,举止不凡,那不明摆着就是雷少当家么?”。
雷秉未料自己从未抛头露面,竟有人认识,不禁有几分舒畅。小罐儿赶忙斟上酒,对一众孩子道:“咱今日撞了大运,竟结识了雷少爷!来来来,都来喝一杯谢老天爷”。一众孩子纷纷举杯,奉承讨好之辞扑面而来,雷秉大为受用,一杯杯吞下肚去,灌了个痛痛快快,昏睡了过去。睁眼之时,天光已然微亮,他赶忙爬起来,只见小娃娃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依在石壁上,地上一滩滩都是呕吐物。心想我得赶紧回去,免得给爹知道,又给我一顿狠骂,飞快地漱了口,洗了脸,跑回了廖老丈家,不敢走大门,又从窗口爬了进去。
他脑袋给那劣酒一泡,昏昏沉沉地发痛,又睡了一个回笼觉,才被外面的鸟叫声吵醒,日头已然上顶了,屋子里全无动静。他吓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心想难道我睡得太沉,爹叫我不醒,撇下我去烧香,回来再慢慢收拾我么?
他心中十分忐忑,蹑手蹑脚拉开房门,这一瞧之下,犹如五雷轰顶!只见走廊尽头的大躺椅上,廖老丈脑袋耸拉到了膝盖,胸口一个血洞,鲜血顺着裤腿,流在地上好大一片,都凝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