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恬却是脚下未停,直奔案上卷宗而去。时间紧迫,好在多年的阅卷习惯让她能分得清主次要点,不说过目不忘,也算能一目十行。此刻更应速战速决,她立即进入状态,迅速翻看起卷宗。
臧高升原本还伸长着脖子向屋内张望,却无奈身高不够优秀,在秦主恩这尊铁塔面前更突显他矬得丧心病狂。于是只得尴尬地咂了咂嘴,再次露出那缺了一颗的门牙,堆起满脸皱皱巴巴的谄笑,连连作揖退下。
臧高升走了,秦主恩却站在门口没动,他转头看向屋内。冬日暖阳淡淡的柔光此刻正披洒在严恬的身上,如同为她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整个人就这样刹时平和了下来,竟添了丝和她性子极不相符的静谧恬淡。那长长微垂的睫毛,端正挺直的鼻尖,紧抿着的花瓣般的樱唇,时而微蹙的蛾眉……门外万丈红尘,人声嘈杂。屋内却自成天地,仿佛那便是她的世外桃源……
秦主恩忽然有点儿眩晕,也不知是因为今日这阳光太过耀眼,还是屋内那人晃花了他的心神。不自觉间嘴角便扬了起来,却并非挂上往日那抹玩世不恭的讥笑。此刻的秦主恩没有讥讽,不再尖锐,去了一身的戾气,再无邪魅和阴郁。他忽然变成了天上的那轮暖阳,淡淡的温暖,轻轻的温柔,还有,并不刺眼的明亮……
……
待严文宽看清了捕兽网中的三只“霹雳神兽”,他好悬没当场气死。这哪是什么神兽,分明是三只土狗!金光缭绕盖因身上缠了金铂纸。霹雳炸响那是因为每只狗尾巴上都拴了一挂鞭炮!
严三老爷饶是再儒雅温和,此刻被戏耍至此也必然火冒三丈。不过大智如他,自然不会当场暴跳如雷,反而捋着胡子硬生生冷静下来。他先眯起眼睛将众差役挨个扫视一遍,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可紧接着突然灵光一现,他似乎想到什么,猛地转身便要去后衙,然而却不想迎面正同臧高升碰了个对脸儿。
“老爷这是要去哪?老爷有什么要紧事只管吩咐小的去办就是,小人一定尽心竭力……”臧高升拦在严文宽面前,左摇右晃堵住去路,一开口大有泄洪之势。
严文宽眯起眼睛看着他,随后一甩袍袖挥开拦路之人。
“哎,老爷,老爷……”臧高升一路高喊赶紧跟上,却到底是拦不住的。
果然,一进后院正见秦主恩守在门口,那大案之后坐着的不是严恬又是哪个!
秦主恩一见严文宽来了立刻迎上前来,先使了个眼色给臧高升让他退下,自己则涎着脸,一边张手拦着,一边笑道:“三叔好忙。我这寻思领恬恬来找三叔同去吃晌午饭呢。一来庆三叔入职,仕途顺遂,步步高升。再一个也为让恬恬见识见识三叔这京兆衙门的气派……”
嘴上嬉笑奉承,一口一个三叔叫得亲热肉麻。脚下却闪转腾挪,严文宽向左他朝左,严文宽向右他堵右,折腾半天严三老爷竟然半步未挪,眼睁睁看着后堂之上严恬捧着卷宗一目十行地阅了个荡气回肠。
直气得他头上虚汗直冒,气喘吁吁,连连甩袖欲挥开这泼皮,却哪知眼前这小子竟是属弹簧泥鳅的,滑不溜手不说,还在他身边弹开又弹回,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不动半分。
严大人又高声叫人来,却不想不仅身后的臧高升突然不见了踪影,这满衙门的差役都像被绊住了腿一般,只听见前院吵吵嚷嚷,却就是不见有一个人到后院来。
“严恬!你个不听话的!快给我出来!”不得不说,能把个好脾气的严三老爷气得不顾体统地大呼小叫,他今世这件漏风小棉袄上辈子还真有可能是把刀刀见血的大砍刀。
严恬也怕把她爹给气出个好歹来,更怕秦主恩手上没轻没重。那卷宗虽是粗略翻了一遍,却也大概心中有数。于是忙又匆匆扫了几眼,便丢开手去,从大案后面绕了出来,笑嘻嘻地躲在秦主恩身后冲着吹胡子瞪眼的亲爹拱了拱手:“老爷公务繁忙,小可就不再叨扰了。告辞。”
说完,趁秦主恩拦着严文宽之际,她像条黄花鱼一样贴着墙边“哧溜”一下就窜了出去。严三老爷还未待反应,自家闺女便已然一骑绝尘地窜出了二门。
“哎?嗐!你……我……卸磨杀驴呀你!”秦主恩看着扔下自己跑了个无影无踪的严恬,张口结舌,指着她,又指了指自己,半晌才憋出一句。可一回头正和满脸铁青的严文宽来了个脸儿对脸儿。他当即便觉得自己像把浸了桐油的干柴,被严文宽那杀气腾腾的目光一烤,立马滋滋冒烟……
“呵呵,呵呵……三,三叔忙着,忙着!”秦主恩干巴巴地笑道,感觉自己就快被点了天灯,“严恬她,她太不像话了!我,我去替您捉她回来!”
话未说完,人已经如一枝屁滚尿流离弦箭,连滚带爬地射了出去。
是哪个脑筋不清楚的,刚刚竟还觉得那丫头恬静平和岁月静好?!秦主恩泪流满面地在心里来回抽自己嘴巴。我他妈刚才一定是被下了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