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好说。”秦主恩笑着重又靠进圈椅,嘴里打着哈哈,“既是三寿的交情,爷自然要高看一眼。
“我听说白老板是个经商奇才。不过几年光景,不光还清了巨额赌债,还把当铺开遍了京城。爷向来敬有本事的。以后这街面上的事……还得有劳白老板多费费心。”
白信琦一听此话当即也顾不上有许多人在场,起身撩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能得恩爷差遣是小人天大的福气。”
青红会里多是街面的小偷混混,一贯打着“盗恶济贫”的旗号。秦主恩今日之所以赏脸招见白信琦,说白了还是看上了他开遍京城的当铺,他青红帮的兄弟以后销赃可就方便了。
白信琦多乖觉的一个人呀。这可是平时上赶着攀附都扒不着边儿的人!此次秦主恩竟主动递了个竿子,他简直恨不得磕着长头爬上去!以后他也算是秦主恩的门下了。
正说着话,忽听门外有个粗哑的声音高声笑道:“秦长老倒是先到了!老夫来晩了。见谅!”说着门帘一挑,进来个年愈花甲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又干又瘦,脸色暗黄面带苦相,倒也穿罗裹缎,可那身好衣服在他身上却怎么看怎么像是借来的。
秦主恩坐着没动,嘴角缓缓挑起个客套的笑来。白信琦知机,忙作了个揖,悄悄退出包间。
“乌长老别来无恙!”秦主恩没骨头似的,抬手随意拱了拱,整个人就像堆在那把圈椅里。
乌长青脸上僵了僵,但随即便抱拳拱手,一路打着哈哈来到下首第一把交椅,撩袍坐下。
这个乌长青在丐帮里熬了一辈子终混上个八袋长老,若说本事那一定是有的。否则老叫花子有的是,凭什么就他配挂八个要饭口袋?
心机城府自然也深。一个年轻后生如此轻慢,即使挂的口袋比他多一个,但他岁数毕竟在那儿呢,一般人保不齐脸上就挂不住了。可他愣是没事人似的,继续谈笑风生。
不过乌长青身后跟着的那一串儿徒子徒孙却没这份城府,有几个脸上就摆起了不愤来。
秦主恩微微瞥了一眼,嘴角挑起丝冷笑来。这等太平年头,若是好模好样的莫不去找个正经营生,谁会出来要饭?这丐帮年轻一辈里的,果然是一茬不如一茬。
还有这个乌长青,自从得势,竟也开始学起有钱人家的作派,买房治地,使奴唤婢。
都说越缺什么越爱扮什么,这个老叫花子头儿不光爱财如命,更极爱讲派头排场。不过出个门,身后就带了一串儿的小叫花子充门面。
摆谱也就罢了,竟摆到他秦主恩的面前来了!果然是瞎了他的狗眼!
乌长青不知秦主恩心中所想,端足了架子施施然落座。
正在这时门帘又是一挑,急匆匆走进一人来。那人一见主位上的秦主恩,面上立时更加慌乱,连忙一揖到底:“鲁谦来迟了,请堂主责罚。”
乌长青撇了撇嘴,露出个不屑的冷笑。
秦主恩却笑了起来,点了点下首的椅子道:“是我来早了。本来约你们酉时正见面,我却因他家的花魁红袖……哈哈,故意早来了会儿。不怪你。”
鲁谦愈发诚惶诚恐,又施一礼,几乎以头触地:“谢堂主大度。”
拜完便来到秦主恩左手边的位置,与乌长青相对而坐,二人却并不招呼,彼此连个眼神都欠奉。
秦主恩笑了笑,打圆场道:“一个是我丐帮的八袋长老,一个是我漕帮里响当当的人物,都是我秦主恩的兄弟。如今这一场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腆颜托大,既当一日你们的长老、堂主,便得给你们调和调和。兄弟们和和气气才是……”
“呵呵……”秦主恩话未说完便听乌长青桀桀怪笑,“秦长老说得轻巧。那么大一顶绿帽子若是扣在秦长老的头上,恐怕就不是如今这番言论了。”
一旁的佟大福忍不住干咳一声,握了袖子擦头上的汗,偷眼看了看秦主恩,果然见他沉下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乌长青。
鲁谦皱起眉头,抿了抿唇,开口接道:“这事儿我之前已当着堂主和丐帮、漕帮两处兄弟的面儿解释过了。我与李杏香自幼便有婚约,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份。那年家乡发水,冲散了村子,我流落江湖,自此便和她失了音信。
“也是前世的缘分,不想竟能于京中再得相遇。我方才知道,发水那年杏香父母就染了时疫去逝。她被本家叔叔卖进乌长老府上当丫鬟。这两年因为杏香出色能干,愈发被乌长老看重,前几日还正经摆了酒席娶她进门。
“可我与杏香毕竟是父母之命,又皆有情有义。于是我低声下气去求乌长老,愿许数倍身价银子赎回杏香。乌长老却偏不肯成全。鲁谦也是实在无法,方才出此下策……”
“哟,鲁大官人还咬文嚼字起来了!”乌长青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咯吱吱磨得人耳朵生疼,“什么出此下策?不过是一对奸夫淫妇无耻私奔罢了!这要是放在那要点脸面的地方,不把你们这对狗男女沉了塘才怪!”
这话说的,连二禄、三寿都忍不住拿眼去看他,大福此刻恨不能把脑袋塞进裤裆里去。
“哟!瞧乌长老这话说的!”秦主恩简直快被气乐了,“我这儿倒成了不要脸的地方了?!”
乌长青抬眼看向秦主恩,半晌突然“嘿嘿”一笑,露出满嘴黄黑的烂牙,“秦长老多心了!只是丐帮子弟虽然都是些不入流的叫花子,可却个个有骨气!从不偷人,更不偷东西!”
顿时,在场众人脸色各自精彩纷呈。乌长青短短一句,把漕帮、青红会都给骂进去了!
可却偏偏又极有鼓动性,他身后那群傻愣叭叽的小乞丐立时人人挺胸腆肚做出个自豪荣耀的样子来。
秦主恩看着乌长青,目露寒光,半晌缓缓牵起嘴角:“乌长老说的是这玩意儿吧?”
“啪”,一个盒子被抛到了乌长青面前的桌子上,正是刚刚白信琦献来的那块血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