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六
见过的人。
仰着脑袋,奈奈子坐在长椅上,一双黝黑的眼瞳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她面前的年轻男人。
十分少见的美丽容颜,五官有些像是欧洲人,身形纤长,站立的时候身姿笔挺优雅,但却毫无攻击性,最重要的是,那一头发色奇异的长发。
上一次见到见到眼前的这个青年,也只是不到半个月前的事,虽然说奈奈子不是很擅长认人,但是这样引人瞩目的长相,她还是记住了一些标志性的特点的。
奈奈子还记得上次见到对方,是自己和三轮一起放学回侦探社的路上,她们在路上碰到这个年轻的男人,对方还向她们问路了。
并不是很想和陌生人说话,但是对方很有礼貌地开口了,奈奈子也只能干巴巴的回答他“你好。”
仿佛是出了奈奈子的不想说话,青年安抚地朝她浅笑了一下,才又开口询问道“我不小心把硬币弄掉了,可以帮我捡一下硬币吗就在椅子的下面。”
他说着,伸出了纤细白皙的手指,略略一指向了奈奈子坐着的长椅下方。动作和语气都彬彬有礼,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柔和的嗓音轻易就能让人放下戒心。
硬币。
奈奈子顺着他指着的方向,低下脑袋在长椅的周围了,很快就透过椅座木板间的缝隙,隐约见了长椅底下有一块带着金属光泽的圆形物体,好像是一枚500円的硬币。
500円的硬币还是可以买很多东西的,比如说一个可丽饼或者两个雪糕,奈奈子站了起来,又在椅子边上蹲下,有点费劲地伸手去够滚到了长椅下的这枚硬币,摸索了两下,才把硬币从椅子底下捡了出来。
攥着硬币,重新站起身的奈奈子又抬头了站在她眼前的青年,盯着他帽檐底下露出的异色发丝了两秒,才伸出手,把躺在手心里的硬币递到了他的面前。
“给你。”她语调毫无起伏地说道,圆圆的眼睛转也不转,好像是在盯着西格玛,但她的注意力完全都被那几缕帽檐底下若隐若现的头发吸引走了,白色和粉紫色掺杂在一起,不管几次都觉得很奇特。
“谢谢。”青年轻声地朝她道谢,伸手从她的手里拿走了硬币。
他的指尖碰到了奈奈子柔软的手心,很轻地一触即离,就像是燕子掠过了水面,只留下了浅浅漾开的一小圈水纹,转瞬就又复归平静,几乎没有让奈奈子感觉到有什么。
奈奈子的脑子里突然莫名其妙冒出了一个念头。
像是雨后的竹笋,噗的一下从泥土里蹿出了尖尖的脑袋,这个念头突然地出现,半点预兆也没有,奈奈子的嘴巴也冷不丁地就秃噜出去了一句话
“搞乐队的。”
刚刚才从奈奈子的手心里捡走硬币的西格玛,拈起硬币的手突兀地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诶”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奈奈子在说什么。
奈奈子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小脑袋,垂在脑袋后面的小马尾辫就像是小狗狗摇得飞快的小尾巴。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在想“为什么这个人要把头发染这么神奇的颜色”,脑子里就突然冒出来了“因为他是搞乐队的”这样奇怪的一个念头,脑袋恍惚了一下,好像是走了个神,就不小心把这句话给说出去了。
西格玛想要问奈奈子“怎么了吗”,但是他的异能已经生效了,肢体接触的瞬间,“他最想知道的情报”和“奈奈子最想知道的情报”,已经从双方的脑海中悄无声息地彼此交换。
他不知道奈奈子从他的脑海中交换走了什么样的情报,但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在肢体接触的瞬间,潜意识里会想知道的事情,大多也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大部分人连“我想要知道”这样的意识都不会有,一片空白的想法,交换走的自然也就是一片空白的答案。
大脑开始接受处理得到情报具有一点延迟性,西格玛已经有过许多次异能发动的体验了,即使短时间内有大量的情报涌入脑海,他也不会因为过于庞大的信息量而意识中断,仍然能够维持住清醒的神智。
但保持清醒并不代表着他能够再花出更多精力放在其他的事情上,能够继续和奈奈子的正常对话,无数的记忆像是黑夜里无声流淌的潮水一般,灌进了他的大脑之中,让他的瞳孔在短暂的瞬间失去了焦距,呼吸也停滞住了瞬息,像是灵魂被抽离了躯体,复又缓缓回拢归位。
寥寥的几息之间,他的大脑就已经接收完毕了这些记忆,并将它们重整成了有序的集合,不与他自身的记忆相混淆。
跳跃的时间点,大多数都只是符号般碎片的图案,连接着与画面并不能完全对应上的一些话语,浮光掠影般闪过,像是电影里快放过的无数个镜头,无法连接成完整的片段。
西格玛在这些记忆里见了武装侦探社每个社员的身影,也见了他认识的那个总是系着银白三股辫的少年,还有别的一些什么。
天蓝色长发的女孩,密密麻麻的习题,便当里不吃的胡萝卜,说着流利中文的男孩,装满了万元钞票的小匣子,城堡一样华丽的教学楼,写满了复杂汉字的小本子,落在花丛里的彩色的蛋,有着青蛙和兔子卡通形象的儿童节目,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办公桌,认真靠在墙角放好的小板凳,一盒有点塌了的蛋糕
破碎的一帧帧画面飞速掠过,再往前,最模糊的一段记忆,是混乱嘈杂的人群,来往的警察,被拉起的警戒线,楼道狭窄老旧的破公寓,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和牛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