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王府今夜大宴。
筵席是夏县令早早就命人备下的,虽然麒王并无封地内的管辖权,但是以这位在当今和储君心中的分量,无人敢轻视他。
故而除了官吏之外,封地内有名头的世家也上赶着凑热闹,都是家主出动,携带族中最优秀的子弟,希望能得麒王青眼。有些还带了家中女眷,携妻的无可厚非,那些带孙女、女儿、侄女、妹妹的,其心昭然若揭。
这场宴会,主要目的是认人。司马萌想在封地活得舒服,自然希望本地人都乖巧听话,打小在宫廷里参加过不知道多少大宴小宴,一个小地方的夜宴摆得再气派,也不在他的眼中,席间和无数高矮胖瘦、面目各不相同的人一一见过,只要报过名字的,他便不会再忘,连家中基本情况、今日带来亲眷几人,也能说得清楚。
能被麒王记住,人人都是受宠若惊。其间不乏有人曾奉承过“假麒王”的,如今偷偷着侍立在麒王身旁的黑衣侍卫,被对方一眼冷肃的眼刀扫过,立即缩缩脖子,假装镇定自若地喝酒,许多人心中都在想“幸好,幸好当日因为麒王殿下扮的是近身侍卫,我没有对他不敬。不然今日被他记下姓名,绝非好事。”
麒王的名声在外,饶是他今日谈笑风生,表现得格外好相处,也无人敢轻视他,反倒愈发恭敬,不少第一次见本尊的人暗暗感叹“这位殿下和传闻中很是不同,举止做派并不像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反倒十分有风度。想来也是,在当今膝下长大的皇子,又是太子的唯一亲弟弟,为人能差到哪里去可见传言不能尽信。”
又有人想“这位殿下意外地好说话,他今日对百姓如此慷慨,应当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主。只要顺着他的意,我们大约也能得些好处。”
司马萌将在场人的表情神态变化一一收入眼中,兀自饮酒,听座下人说话,偶尔插几句嘴,把话题带到他感兴趣的方向。只一场筵席,他已将封地内的大小势力和其间关系捋了个七七八八。
这可真累,估计等明天早上,这些人姓甚名甚,他就全忘光了。司马萌侧头,悄声与梁宝说“你帮我多
记记他们的名字和长相,回头我考考你。”
梁宝斜他一眼,穿了他,也学着他咬耳朵的样子,凑上去说“你唬我有什么好玩的呀,我知道你就是记性没我好。”镐京平康坊清风楼的小姐姐,他去过好多次,每次都能忘记人家名字,萌萌一直如此,不在意的,硬是记了,也容易忘。
“宝宝,你都不帮你夫君一下,我好伤心。”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没有我,萌萌就是不行呀,”梁宝拿勺子搅银碗里的樱桃酪,嘟嘴,“可是,能不能快些结束嘛。”她喜欢好吃的,但不喜欢和一群不认识的人玩无聊的吃喝。总是不停有人问候她,还有悄悄盯着她的,她讨厌窥视,讨厌议论,讨厌和陌生人说话。
梁宝拿脚在桌下踢司马萌。
司马萌一把按住她的大腿,低声抚慰“再忍忍,快了。”
座上二人的互动,瞒不过席间众人的眼睛,更何况王妃夫妻就没打算瞒着,大大方方地做着亲昵动作。那些携了女眷的家族,纷纷按下孙女、女儿、侄女、妹妹的头,不许她们。
然而麒王丰神俊朗、器宇不凡,一双狐狸眼自带风流,只轻轻用眼尾余光扫一扫那些未出阁的少女,便不知俘获了多少女子芳心。
这回想要送枕边人的几个家族,不仅这条路没戏,还因为带来的姑娘心慕麒王,来日说媒时相未来夫君,情不自禁以麒王为标准,自然是谁都不顺眼,谁都不上。由此坏了好些姻缘,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都是后话。
夜宴还在继续,但却有人悄悄离席,正是吴雪履。
吴雪履作为属官,在麒王座下的位置是靠前的,她在当地有些名气,加之吴母为其招赘的消息并不瞒人,睢阳也有人知晓。如今她和麒王妃关系亲密,和麒王间却并无男女之间的暧昧,又是独身,不免有人靠近她,试探一下能不能勾搭上她。
吴雪履那张嘴,要是想不客气,自然有不客气的玩法,但是今天她的顶头上司要和当地土著打好关系,而她又不想刚就业马上失业,故而只能耐着性子应付试探者。因此,当小环让奉酒侍女传话于她,请她出去说话的时候,吴雪履整个人从昏昏欲
睡的状态中立马精神过来。
莫非麒王这场夜宴有后招,需要她辅助执行
正是她展示能力的好时机,她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大概确实是喝多了一点,哪怕是低度酒浆,喝多了也上头。廊外冷风一吹,她清醒过来,着小环神神秘秘端着一个托盘走来,心想“哦,不可能的。麒王再怎么脑子不好使,也不会让小环参与任务吧”
托盘上一个棕褐色的罐子,密封,样子是好酒。另一个是瓶颈细长的白瓷瓶,只有酒壶的十分之一大小,手掌可托起。
小环左顾右盼一番,似乎在附近有没有人。
吴雪履失笑“四处都是王府自个的护卫,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瞒着王爷不成。”
“不是瞒着王爷,是瞒着”小环把“秦将军”三个字用口型无声说出来。
吴雪履的太阳穴突突一跳,她双手按住穴位,直叹气“好端端说他干什么”
她一路上还不够尴尬吗
李翰林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当年说好打配合,结果拿下状元后就翻脸不认人,说自己“吃了大亏”,觉得自己这个状元有水分,仿佛是她让给自己的一样。为此,他差点辞官不干,要再去考一年科举,然而大靖历史上没有这个先例,因此户部也不许他这样干,她亲自上门劝慰,陪他闹腾好一阵,方才作罢。
由此可见,此人多么小气这么多年不冒头,偏偏在那时候给她挖坑等她安顿下来,非要连写十封骂他的信,将他喷得七窍生烟才行
然而她心中这么想,吴母却和女儿的步调不一致,一路上只问她“这位就是当年和你一道做戏的状元郎着人很标致,不知有无娶妻,他说愿意嫁你,可是当真”
当然不是啦
吴母问了不止一次,也没有注意要避人。吴雪履也不晓得被秦祯听到过几次,据说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隔得很远都能听清,以至于她每每见秦祯,都觉得对方眼神格外意味深长。
她也曾试图解释,夜间住驿站时,曾趁着秦祯督查换防的时候,乖乖跟在他身后,等他有空便跳出来,厚着脸皮要“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