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乐帝二十七年六月初九
这一日南朝明乐帝喜得三子,赦天下死囚改为流放,司天台更言皇三子降生之际漫天星宿齐放光明,乃是大兴之兆,皇帝龙颜大悦又免了百姓来年三成的赋税,连赏生母懿昭容千两金。
皇三子自小模样便生的俊俏,一双丹凤眼极为明亮,瞳仁黑白分明不见半点异色,皇城中的宦官宫女对这位模样可爱的小皇子也是喜爱的很。
三月后明乐帝赐名‘天柏’意喻此子顺应天意而生,望能与柏树青松同寿。
此时的皇都乾元城虽是风平浪静,但整个南朝却是内忧外患大有风雨飘摇之势。
外有蛮夷侵扰国境,烧杀劫掠,内有旱灾匪患层出不穷,明乐帝此时借皇子之名大赦天下,削减赋税倒也有振作民心的意思。
但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便是明乐帝自己也是焦头烂额。
皇三子天资聪颖,出生不过半年便已会学着大人讲话,性子又喜动,刚学会走的时候便上蹿下跳的到处攀爬,不像皇宫子嗣,反倒像个十足的小猴子。
转眼几年过去,原本的小婴孩已是七八岁的年纪,已经会拉着宫女的小手满皇宫转悠了,许是养的太好的缘故,皇三子看起来圆滚滚的还有些婴儿肥,就像一块绵软的糯米糕一样可爱。
此时是九月十三立冬的节气,乾元城中刮起漫天流霜,地上都铺了一层细薄的冰碴子,湿冷的寒气几乎要冻进人的骨髓里去。
懿昭容和宫女们怕这位成天到处攀跑的小爷冻着,每天都是结结实实的给他套上一身白狐裘衣,裘衣里还塞个手炉,硬生生把一个皇三子给绑成了个小白胖子。
“可以了母亲,孩儿穿的够多了,冻不坏的。”皇三子憋着嘴,懿昭容还忙不迭的给他穿御寒的手套,“你这孩子,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若不是你非要吵着出宫,本宫又怎么会让你多穿些。”
“父皇可是已经下旨许了孩儿在城中随便逛逛,长长见识的。”皇三子咧嘴笑了笑:“而且还有宫女侍卫陪着呢,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懿昭容叹了口气:“在这皇城之中,本宫倒不怕皇儿有什么危险,只是最近城里生出了许多事端,皇儿虽说早慧,知晓许多事,但本宫实在不想皇儿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
说着,懿昭容将伺候她的大宫女白兰唤了过来:“带着天柏殿下在城里转转,城东……就别去了。”
懿昭容虽语气平淡,但听着城东两字却让白兰身子都抖了抖,低着头应下。
如今乾元城内谁人不知,中书令张大人不知因何惹怒了龙颜,正三品的大员说杀便杀,一夜之间满门抄斩,整个派系栋折榱崩。据传张大人城东府邸门前渗出的血水足足流了有半条街,满朝文武无一人敢为其说上半个字的情。
三代为官,一朝破败,倒也真应了那句伴君如伴虎的老话。
没多大一会儿收拾妥当了,有白兰陪着,又调来几位着便装的执金吾,懿昭容也算放心,便也由着下人驾着马车带着皇三子出宫去了。
虽说近几年天灾人祸不断,但乾元城作为天子国都倒也繁华,来往商贾络绎不绝,长街之上车水马龙,皇三子掀起车帘左顾右盼,看的眼都要花了。
他自出生便未曾出过后宫,去过最远地方也不过是御花园,虽说聪慧异常但终究是孩子心性,此时见了这花花世界哪有不欢喜的道理。出了皇宫,马车往城南走了没多久皇三子便嫌闷下了车,自个蹦蹦跳跳的满大街转悠,白兰及几个执金吾带着马车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生怕这位小爷磕着碰着。
东边买个糖人儿,西边拿个花伞,身后总有白兰掏着文钱付账。街上的商贩这时也瞧出来了,这小孩生的富态,穿的华贵,身后又跟着买单的丫鬟仆役,估摸着是乾元城里哪家王公贵族的公子出游,登时人潮蜂拥而至,各自拿着自家的物件贴了上来。
“小少爷,您看看这个!这可是西域来的琉璃,稀罕着呢!”
“您瞧瞧这个竹龙……”
“诶诶,我这布老虎可是用上好的绸布织的,您瞧这眼睛,这毛……”
人多了皇三子也不惧,他东看西瞧有一件算一件,只要觉着新奇有趣的便都拿在手里,拿不下了便交给身后的执金吾,这倒是把商贩喜坏了,恨不能离小孩更近一些。
虽说如此,但真正离皇三子太近的几人都被执金吾揪着衣领子给扔了出去,想要辩驳两句的人看到执金吾腰间悬挂的横刀后便又憋了回去。
如此一路行来皇三子倒是欢喜自在目不暇接,但白兰却因为这越来越多的人潮而提心吊胆起来,紧紧跟在皇三子的身后,半点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在街上逛了约小半个时辰,皇三子一路走一路买,不仅给自个买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物件堆在车上,还给懿昭容也挑了几个精致的小玩意儿。等对商贩的那股新鲜劲过了,皇三子也就罢了手,转头对街头巷尾那些讨生活的卖艺人起了兴趣。
他看着那些人玩着杂耍,不时有模有样的拍手称赞,不时拉拉白兰的衣袖让她给些赏钱。
说书人、草台戏子、皮影戏、街头巷尾持弓挎剑的游侠儿,今天皇三子算是开了眼界,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与那白玉金漆的深宫大院不同,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好看的戏法。
从城南逛到城北,玩了大半天的时间,大半个乾元城都被他看遍了,皇三子心里也记着懿昭容说过的话,乖巧的没和白兰提去城东的事儿。
走过了乾元城的中心,一行人乘着马车往郊外去了,这倒是皇三子拉着白兰非得再走远些看看不可。
白兰不敢违背这位小爷的意思,再者说,哪怕去了郊外也不过十几里的路程,便也就答应了。
离了乾元城的中心后入目的景象便荒凉了许多,人流变得稀疏,街边也再见不着吆喝的小贩,反倒是衣着褴褛的乞儿多了许多。
皇三子在马车上几乎是隔一段路便能看到一些倒在路上的行人,隔一段路便能看到些破败的楼屋,甚至能看到一队队金吾卫挎着横刀挨家挨户的搜寻着什么,就连皇三子的马车都被拦下来了两次。
走得久了,有乞儿看到皇三子的马车便想围上来讨些吃食,大多数的刚一靠近便被随车侍卫一摆刀鞘给扫了出去,摔在地上只能哼哼。
那些乞儿多形如“饿殍”,有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女,也有看着稚嫩的幼童,他们形同枯槁,躺在阴暗的巷子或街边便再没有力气动弹半分了。
皇三子看着蹙了眉,心里有些难受,点了点车上自己之前买的那些个没吃的各类糕点小吃,说道:“白兰,要不…准备点小钱,把这些糕点都分给那些乞儿吧,反正也还没吃过。”
白兰迟疑了片刻,苦着脸叹道:“天柏殿下,您有慈悲心肠是好事,只是……这吃食钱财还是不要赐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