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是个本分人,十四岁的铁凛往日少见,听说读书极用功,天分也极佳。没想到这里一群狂人诋毁皇族,他竟然也能安坐聆听。此刻他跌得鼻子出血,流两条深红的沟,正抬头看她,楼梯上光线黝黯,只看得见一双眸子亮得灼然。铁慈不想理会小屁孩。何况昭王之子出现在这里,弄不好要被有心人做章。遂脚尖一踢,铁凛便骨碌碌滚下去,啪一下大字型摔在一楼,他也光棍,一翻身爬起,狠狠看了铁慈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铁慈皱皱眉,为他这莫名其妙的敌意。但也无心追究。一转头,这回笑得十分慈祥。走一步,半弯下腰看看,亲自扶起一个。“这位兄台,真不愧是个男子汉,不就跌了一跤,至于这样哭天喊地趴着不起来?怎么,想讹孤?”走过下一个,伸手扶起,那人赶紧喃喃谢恩,铁慈手一缩。“对了,你不慕皇家,接受皇太女搀扶,岂不是玷污了你的风骨?耽误了你的前程,罪过罪过。”砰一声,那家伙又栽了回去。铁慈又走下一阶,这回对方不敢要她搀了,一边低声谢恩一边挣扎着自己爬起来,铁慈笑吟吟看着,摇头叹息:“男人啊,要我说,生来就该学习武,本分做人,在合适的时候应试中举,报效朝廷,建功立业,志在千秋。可千万别像你们这样,除了背后嚼舌根还会什么?千古豪杰皆有言,弱阳不如下火锅!”她又走下一阶。那家伙不等她搀扶,也不等她开口,一骨碌跪坐起来,先啪啪甩了自己两个耳光!“殿下!殿下!是我等粗陋无知,出言无状,行事狂妄,以下犯上,草民不敢劳动殿下,草民自罚掌嘴!”这是先前问铁慈被扇耳光“响吗好听吗”的那个。铁慈蹲着,看他扇完,哈哈一笑。“响!好听!”再走下一阶,靴子拨了拨一个满脸通红的公子哥儿。这是先前说铁慈“顶天立地柱子似的”那个。“顶天立地见过三寸丁。”一路走,一路将现世报都还了回去。等她走完阶梯,楼梯上所有人都面无人色。铁慈也没了吃饭的兴致,转身就走。楼梯上忽然有人唤道:“殿下”铁慈回头,便见王然已经挣扎到楼梯口,虽痛得满头大汗,眼神却灼灼有光,紧紧盯着她,见她回头便拱手道:“殿下,我等虽出言无状,但不过是口齿儿戏,且在座者部分也有功名官职在身,殿下以私刑惩处,岂不有伤国家法度”“非议侮辱皇族,以大不敬论。聚众则加罪。你等言语之中,涉及东宫,国政、外藩、祖宗先法,孤有理由怀疑你们心怀不轨,聚众密议有所谋。如果你们有功名官职在身,那就更好了,这是明知故犯,在职官员心怀怨望,罪加一等。不过你等年纪尚轻,如此言论,保不准道听途说”众人傻愣愣地听皇太女将国家法条玩得溜熟,听得这一句正要松口气,却听皇太女似笑非笑接道:“或许得自自家后院,父兄所言”所有人浑身汗毛瞬间炸起!虽是一群纨绔,但也出身贵介,官场禁忌多少明白。自家一群年轻人酒楼瞎话非议皇太女,说小,那就只是年轻孟浪出言无忌,一顿板子的事;说大,就是大不敬侮辱皇族,但眼前这位明显还要狠,直接绕过他们,扯到了他们父兄身上!他们父兄,莫不是朝中要员,一旦这些言论被扯到重臣们身上,性质便不一样了!立即便有人道:“殿下误会了!这只是我等听市井所言,胡言乱语”王然倒吸一口气,忍耐地道:“殿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这样胡乱罗织,这不和辽东绣衣使一般吗”铁慈微笑:“是不是罗织,请诸位公子们一起三法司门口见不就得了?”一群人又变色,铁慈没兴趣和这群怂包扯皮,再次转身要走,又被王然叫住。她皱眉回头,王然一头冷汗,期期艾艾,却像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话来说。铁慈偏头抱臂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道:“王公子,你断了腿还扯着孤说这些有的没的,不会是为了要引起孤的注意吧?”王然脸色猛然涨红,还没等他说什么,铁慈已经笑道:“见孤其实没毁容?”“见孤其实并不懦弱?”“见孤其实有点意思?”王然涨红的脸转为苍白,眼底光芒复杂,挣扎着要说什么。铁慈哈哈一笑,摇摇头,转身向门外走。“可别。还是瞧不起孤拒绝孤一辈子吧。”“这样孤还敬你是条汉子。”她向前走,丹霜赤雪小虫子从来都是只为她掠阵,此刻毫不客气一路踩着众人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