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偶女子似乎是察觉到陈崇虎在打量她,脸色有些防备,手上的木头继续喷出火焰,阻拦着飞来的纸人,自己则是轻挪脚步,挡在陈崇虎与鲁三问的面前。
鲁三问也同时注意到了陈崇虎,发现那些纸人不敢靠近他,愣了一瞬,随即便和木偶女子一同走到他身边。
“乖乖,好生邪性,险些叫我闷死在这鬼地方,得亏我留了一手,”鲁三问似乎是松了口气,手里捏起一个纸人,看着那纸人在他手里挣扎,啧啧两声,道,“果真有门道,凡火都烧不掉,得亏我为了刻这木偶,在济南府的彩石镇讨来了这降龙木,这才破了他们这天门,否则非得栽在这不可。”
鲁三问大抵是憋坏了,一时间对着陈崇虎大吐苦水,同时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身上的气血狼烟,只当陈崇虎之前与他打斗时还未出全力,心中惊诧之余,试探着说道:
“您这神通也有来头啊,不似寻常,叫我开了眼了。”
“我这点微末道行,入不得鲁兄弟的法眼,”陈崇虎意有所指的顿了顿,道,“倒是鲁兄弟这守口如瓶的本事,才叫我大开眼界啊。”
鲁三问叫陈崇虎呛了一口,也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讪讪地笑了两声,开口解释道,“陈兄,我之前未与你说道全,确有私心所在,还请见谅,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些,千真万确,唯独隐瞒了我与那郑文武的关系,却未曾想他如此急着灭我俩的口,咎由自取,如今我也不能再瞒着陈兄了。”
陈崇虎不知可否的点了点头,等待这鲁三问的下文。
“那郑大当家与我,确实要称呼一声兄弟,这其中有着很深的渊源,”鲁三问深吸了一口气,讲道,“我姓鲁,那是从我这代开始改的,我的父亲姓公输,出自千机门的公输家,千机门的上任门主公输继成,尽管我连他一面都没见过,但按照血缘关系讲,他是我的亲爷爷。”
鲁三问顿了顿,继续说道。
();() “我爷爷早有了家室,是门派之间的联姻,但我父亲却并非是正妻所生,而是我爷爷在外面做木工活的时候,与巩昌云家中号称离天三尺的剑圣云有道之女偷情,生下了我爹和我姑姑。”
“但我那便宜爷爷似乎不是什么有担当的家伙,两人偷情之事败露之后,便一口咬定说是我奶奶先勾引他,差点逼得我奶奶上吊,就这样断了个干净,据说我爹的外公云有道当时因此在千机门口堵了一个多月,硬生生把地皮都刮了一层,这才作罢。”
“我奶奶经历了这种事儿,在云家中也不受待见,干脆别领着我爹和我姑姑离开了云家,在外面讨生活,我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从很小开始就是姑姑在照顾我。”
鲁三问说着,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又马上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想让陈崇虎看到他落寞的神色,顿了顿,又道,
“我爹是个烂人,从小就没管过我,我奶奶死了之后也没人管他,他就天天跑出去玩牌九,后来还染上了大烟,把家抽没了,我妈也跑了,要不是姑姑接济,我师傅收留我,你也见不到我,我早饿死在不知道哪个冬天了。”
“我姑姑也没什么好命,叫长寿庄里一個走街串巷吹唢呐的,忽悠的晕头转向,稀里糊涂的就大了肚子,还是看在她外公的面子上,这才全了名分,但他们感情并不好,我那姑父嗜酒如命,少有清醒的时候,借着酒劲欺负我姑姑,我姑姑也不反抗,就那么逆来顺受着,大概是因为她当时肚子里,已经有了我这表兄弟。”
“我这表兄弟从小就是个不服管教的,叫我姑姑操碎了心,但他最终还是没管住我这兄弟,叫他伙同邹龙泉打伤了弟马,逃出了长寿庄,最后活生生给我姑姑气死了,我姑姑临死前,给我父亲写了一封信,除了述说兄妹情之外,就是求我那爹照应照应郑文武,别叫他一错再错。”
“当我爹当时应该是没有拿着信当回事儿,或是急着吸大烟,把这东西抛之脑后,我姑姑那封信就这样一直积压了好几年,一直到我爹死在了大烟馆,我整理他遗物的时候才发现,所以才千里迢迢从余杭行至此处,一路唱木偶戏,赚得盘缠,准备替姑姑完成她最后的遗愿。”
();() 鲁三问深吸一口气,看了陈崇虎一眼,继续说道,
“郑文武与这孩童失窃案的关系,我先前便已确定了,他与那邹龙泉狼狈为奸,自以为做的隐蔽,却不知纸里包不住火,我之前调查见到那诡谲手段时,心中就有怀疑,便去找本地嵛山派的方士卜了一挂,人家告诉我,八九不离十。”
“我也知晓,他郑文武做出如此事端,死有余辜,但我还是想着要留他一条命,哪怕废了他也好,毕竟他是我姑姑云锦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我与郑文武不熟,但姑姑对我极好,我便动了私心。之后我与陈兄交手,见你出手武断,下手刚烈,便知你性格刚硬,所以才隐瞒了这些。”
鲁三问说至此,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又摇了摇头。
大概是之前瞒着陈崇虎,也叫他稍微有些愧疚,虽是说之前陈崇虎态度强硬,但此事确实是他理亏,鲁三问叙说起来,几乎事无巨细,甚至于都有点啰嗦。
但陈崇虎始终没有打断他,直到他全都说完,才深吸了一口气,道:
“原来如此,竟还有如此渊源,但鲁兄,你有私心,我能理解,天下谁人能没个私心,此事却不同,他郑大当家在此盘踞多年,如今一看,不知偷窃多少孩童,那些孩童今在何处,是否活着?是否对他们家里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此间种种,罪无可恕,罄竹难书。但便是这般罪行,却因你的隐瞒,差点叫郑道斌可以欺瞒于我,逍遥法外,鲁兄,此大事大非也,岂能寻一己之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