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伺候”我收回视线,垂在胸前银、灰、黑三色参杂的长发,再随手摸了把自她走后渐渐发福的腰腹,暗叹了一声。
“奴婢是此处的侍茶宫女。”
房的侍茶宫女我忍不住笑了,眼前这个足以当我孙女的宫女,竟是上了我这个老头子不,应该是上了这衣裳以及它所代表的地位吧
“皇上,这参茶是老参炖的,最是温厚不过,您用一些吧”那宫女放肆地微微抬眼,却是满脸的关切忧心,隐隐的还透出几分倾慕景仰。
嘴角上扬,我不禁笑出声来,慢慢的,眼中浮现了水气,关切忧心倾慕哈,真是可笑呢若是在她未离开之前遇到这般的女子,我还信上这份心意中的一两成,毕竟那时的我被她调养得当,长发乌黑浓密不说,身形也是少有的挺拔,虽然实际年龄大了,但起来不过是个年富力强、气质出众、仪表堂堂的尊贵男子,即使不谈身份,也同样吸引他人的目光。
可现在我的苍老速度,连我自己都委实吃惊,更因没了她不再注重保养,哪个妙龄女子,会心甘情愿委身于一个糟老头子这个宫女,这个宫女背后的人,未免太想当然了
我只是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中不能自拔,脑子却还没有坏掉
“高无庸。”我含着浅笑,继续仰头望天,“拖出去查问清楚了再杖毙”
所有人都向往从龙之功,现在被我重用的老十三、老十六几个,不知被多少人羡慕着,可是,世人又哪知,我新觉罗胤禛能登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她又为此付出了多少
我怎么能,用着她付出那般代价换来的地位,做着让她伤心的事呢
徽音只有一个啊,即使转世投胎了,也不是她了,没有谁能替代得了她,她只有一个,我认定的妻子,也只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她啊
就算刚刚这个宫女神韵间似她几分,就算再来一个与她相像十成的,也终究不是她啊
“胤禛,我一直在这里。”恍惚间又听到她的声音,让人安心的最后嘱咐,却偏偏让我悲痛不已。
高无庸再度返回,只听他恭敬的回禀道“回皇上,那宫女乃正白旗下包衣,奴才该死,让那不安分的钻了空子,请皇上责罚。”
正白旗下包衣
我愣了一下,想到了给我生命的那个女人,那也是包衣出身的。
包衣之祸,是她曾说过的,那几年皇阿玛大力整治过,但也只是暂时而已,而我便是想要根除此患,也不能动手,世人皆知,我虽在孝懿皇后名下,是皇阿玛正经承认的嫡子,却终究乃那个女人所生,这始终是个改变不了的事实。
“宣弘冕。”我缓缓坐起来,闭了闭眼道,我的确不能对包衣这一块出手,但是,我的儿子却可以。
“包衣之祸,说到底是你们最高统治者的态度问题,如果你们想要处理,当然有办法做到,反之,你记忆中的乾隆盛世,再一次出现也实属正常。”
很早以前,她就跟我提过,最初我以为她是不上我包衣之子的出身,可后来
“你搞搞清楚,我一个盗墓后裔,比起你这个皇子来,身份又该是多大的差别轮得到我不上你吗”我还记得,那时她不雅地翻着白眼,一脸无奈自嘲的模样。
是了,她重的从来不是这些,她是这天底下唯一会倾力护着我的人,哪怕哪怕是我的皇阿玛,我的兄弟们,也休想伤到她护着的我。
徽音啊,为何我却在她离开了的现在,才真切地体会到,她的感情和心意呢
我们,都是不擅言辞的人。
几天后,我才得知,高无庸隐瞒了那个早就杖毙的宫女乃默默有意放纵一事,否则即使再不安分,又如何能靠近我身边
我沉默了
这个对她万分孝顺的孩子,居然在试探。
试探我对他额娘的真心,试探我对他额娘的情谊,他还是对我存了怨的。
是啊,可以说我就是害死她的这让知晓一切的默默如何不怨他是那么地敬重她,那么地孝顺她,怎么会不怨呢
她是谁都替代不了的。
不知道,这个答案,默默可曾放心
坐在九州清宴的西暖阁,我望着窗外的明月久久出神。
“胤禛,这紫禁城里,每一个人活得都不算舒服,便是如今问鼎帝位的你,曾经君临天下的康熙,亦是如此。”
那时候她一时感慨,却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之中,尽管当日我并未表露出分毫。
皇阿玛幼年即位,一路惊险地走到了如今,却免不了晚年面对诸子相争的局面,如果这一世没有被改变,那也逃不过我记忆中惨淡离世、又伤心又担忧的结果,即使他站在了大清的最高处,可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