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声就伴着谢倚入户的一树春光一起点缀在道观之中,给沉闷静悄的时光添上不少生气。
吴议在道观的后院之中,也遥遥听见太平的欢声笑语,唯有无奈地笑一笑,到底才十二岁的孩子,正是好玩好动的时候,哪里按捺得住自己的性子。
也多亏了太平,他才避开了太医署的繁杂琐事,有了时间和精力好好研制出假死药的方子。
要做出假死的样子,除了状似死尸之外,最要紧的一点就是要让用者暂时减弱呼吸,而让旁观者不能轻易察觉出异样。
吴议便专程从能导致呼吸麻痹的中草药中挑选寻找,最后才拣出半夏、胆南星等几味毒、药作用相辅相成的药材。
半夏和胆南星皆可止咳平喘,而剂量过重则可导致瞳孔扩张、呼吸麻痹,正好和吴议心中的设想的假死的样子相符合。
挑拣出药材才是一个方子的第一步,最要紧的还是所用的剂量,倘若一个不小心用之过度,很可能导致用者直接丧命,不由得他不小心一些。
要衡量出这个不容分厘之差的剂量,恐怕也只能从狗身上再做实验。
要买狗,反而不比渝州城小地方上的随意方便了,长安城中有规划明确的集市,专门用来供人买卖,市场又分为东西两个区域,东市主要服务于达官贵人,鬻售些贵重东西,西市则更加贴近百姓的生活,柴米油盐,无所不有。
所以要买些实验用的犬只回来,就得清早赶马车到长安西市,还要赶在宵禁之前撵回太平观中。
这一日,吴议便提前和沈寒山告了假,趁着天刚蒙蒙亮,雇了一辆马车,在昏昏暗暗的晨光和咕噜咕噜的车轴声中赶到了长安西市。
赶到西市的时候,日已中天,已经一片人声鼎沸的热闹了,不时有小贩热情地扬着手里的商品,朝路过的客人招揽生意,还有不少日本、新罗、吐蕃、突厥等境外来的商人,都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跟自己的顾客讨价还价。
吴议在市场中寻觅片刻,很快找到了卖土狗的农家,讲定了价格之后,便挑出几只身子健壮的小公狗,正要付钱,便听见本来就已经十足喧闹的人群之中突然炸开了锅,人群一圈又一圈地围上去,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远远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得了了,这个人死了!”
吴议闻言,心中不由一惊,赶紧暂时放下挑拣好的犬只,匆匆赶了过去。
“借过一下。”
他拨开重重的人群,便瞧见一个鬓角发白的中年人瘫倒在地,任凭旁人怎么用脚尖轻轻踢动都没有半点反应,心道不好,赶紧蹲下身子检查一下他的呼吸脉搏,果然是脉若游丝,而呼吸已经完全暂停了。
“大家让一让。”他赶紧推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大家散开一点,好让他可以呼吸过来。”
然而还是有不少指指点点的手指头伸过来:“他气息都已经没了,难道你还能救活他不成?”
吴议哪有时间和他分辩,掰开他的口唇简单检查了一下没有气道异物之后,才改为跪姿,叠起双手,按在此人两侧乳首中点。
接着才沉下一口气,垂直用力,一下一下用力往下按着。
心中则默默念着“零一,零二,零三……”,直到数到三十,才松开手,仰其头,抬其颏,手成弯月之形,打开他的嘴巴,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垂下头,直接用自己嘴唇覆盖上去,使劲往里吹了两次气。
旁边驻足围观的人群中一时间迸出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这年轻人莫不是疯了!居然对已逝之人如此不敬,倘若让他的家人知道了,岂不又要闹出一桩事端?
但他古怪的行为又不似猥亵,仿佛是在救人,只是这种看似诡谲的办法,实在是超乎了这群古人的想象力。
吴议来不及开口解释,便又叠起双手,重复刚才的动作。直到十几个循环过去,他双臂都已经酸麻不堪,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忍不住地颤抖,才听到身下传来一声虚弱的咳嗽。
人群中顿时如炸进油锅的水滴,一时间轰动起来:“他醒来了!”
吴议也才松下手中的劲,只觉得背后涔涔的汗水几乎已经浸透了自己的衣衫,忍不住瘫软在地上,深深地呼吸了两口空气,才略微缓过劲儿来。
这具身子也实在不济事,几次心肺复苏的循环做下来,几乎就消耗了全部的力气,这人要是再不醒过来,只怕他也没辙了。
见躺在地上的中年人悠悠转醒,周围一群瞠目结舌的群众赶紧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吴议忙切了下他的脉搏,照旧是速滑无力之脉,虽然暂时挽救回一条性命,只怕还有后顾之忧。
“你们之中有谁认识他吗?”吴议朝外望了一圈,“还是赶紧把他送去医馆吧,他虽然一时转圜了过来,但还有老毛病在,要请大夫好好看看。”
“我,我是他的儿子!”人群之中这才挤进来一个五短身材的男子,手中还提着一袋米,想来方才两人正分头在买东西,这会子老爹丢了,才顺着人群的方向忙忙慌慌地寻了过来。
吴议又把方才的话交代一遍,嘱咐他一定要速速送去医馆就医,那男子也不敢耽搁,道过谢后,便扶着尚且神志不清的老爹赶往附近的医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