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雪中静静地站了很久,暗纹锦绣白衣外的黑色绒袍都快要被染成苍白的颜色,容郁青灰色的长睫落满碎雪,看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
白衣黑裳,风霜肃穆。
朱玄色“容”字旌旗划破长空,撩起一方雪渍,容郁手心紧紧握着龙骨鞭的手柄,冰冷的长刀挂在他的腰间,胸口玉佩却渐渐生出暖意。
“走吧。”
他在风雪中回首,长乐殿中青影萧瑟长灯明灭,他忽然想起那十年中无数惨淡的孤冷月光——但是
走吧,走吧
棉絮似的雪花落入容郁的眼中消融,流下的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
……
傅眠站在城墙上看着他远去,神情微微有些恍惚,随后俊秀的面容上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不知是嘲讽,还是可惜。
实际上,姜瑞才是容郁真正的命定之人,可缺少的感情线,居然由他一个任务者补上了,而真正的姜瑞,却沦为了边缘人物,剧情线崩得一塌糊涂,但好在主角的事业线还在安稳走着,加上消除黑化值的任务,最后的评分应该不会很低。
傅眠没处理过这样的状况,投入感情对于所有任务者来说都是大忌,是所有部门耳提面命明令禁止的,但依然有许多人在犯。
傅眠也没出过这样的错,他不会对区区一个小世界里的角色投入真挚的情感,那太虚幻了,一个小世界角色的一生,不过是他千万任务中的一个而已。
他只是依然有些好奇,关于容郁为什么会喜欢他这件事,他还是很疑惑,原著中的姜瑞是一尘不染的明珠,有智有谋,风华无双,是容郁帝王路上的军师,有他珠玉在前,千万个傅眠也抵不过。
不出意外的话,容郁回国的路上就能见到他。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
傅眠没去过多思考这个问题,在徐瑛和皇后斗得你死我活,徐国内部水深火热之时,他依然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连门都很少再出,尽管傅远用长剑戳着他的头骂他“不成器”,傅眠也只是一拢被子翻身到床内侧,无视他所有骂骂咧咧和咽回去的沉默。
这般沉寂,搞得逸王府众人都以为他生了什么怪病,千方百计要他去看大夫,老夫人一向信佛,拉着他就要去祠堂礼拜,说要给他去去邪气。
傅眠被他们搞得没了脾气,终于在烦不胜烦的某天,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跟家里父母兄姊吃上了一餐早饭,让傅远都啧啧称奇。
近来皇帝重病缠身,太子监国,傅恒早就想到徐瑛怕是容不下他们这么势大,傅远自边疆归来就主动归还了兵符,好求个安心,他记得皇帝那时只抬起一双浑浊的眼,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明白,这怕是,国丧将近了。
傅璎被许了一个月的休假,说是年纪正适婚,叫老夫人好好地相看一下各位公子,早些成了家,父母也安心。
被傅眠一句“我才不要姐夫”暂时搁置。
傅璎盛了一碗百合粥给自家小世子,笑着道:“咱们家眠眠哪是生病啊,我看分明是冬眠去了!”
这晚上睡了白天睡的,偶尔起来吃一餐饭,还真像是冬眠的小松鼠,囤着松果醒来了吃。
老夫人便转着佛珠嗔怪,说逸王起的名字不好,好生生地起什么“眠”字,不如她起的那个“悯”字,老夫人有悲悯之心,一打眼就看上了这个字,后来一通翻书,说是“悯”字带病,怕是对傅眠不好,这才作罢。
傅眠只埋头喝粥,眼角微微扬起,似乎是在笑。
他喝完了那碗百合粥,擦干净嘴道:“我想去找徐嘉玩,好久没见他了。”
确实是好久没见了,徐嘉被皇后死命压着学四书五经谋才史略,已经好久没出来作妖了,听说他现在已经能写一笔很好的楷字,对于夫子的提问,也能对答如流了。
不过这些傅眠并不在意,家中兄姊文武皆全,哪还需要他去做什么,左右会写自己的名字,看见的字都能认得,也就罢了。
此话一出,傅恒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沉吟片刻,看着傅眠放柔了声音:“玩就玩吧,不过不要在宫里闹事。”
“闹大了你兄长和阿姊都不会去提你的。”
他开了个玩笑,没忍心对小世子说逸王府境遇不比半年前,只叫人准备好马车,备上暖炉,一大早地送他出了门。
错落有致的屋房瓦舍之上,碎雪斑驳,檐下台阶一片素白,冰棱子牢牢锁在檐角,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闪烁着灿莹莹的光芒。
傅眠神色怏怏,只着了一身惯穿的白衣。
如今逸王府不比从前,自然不能向他意气最盛之时在皇宫纵马,傅眠也没想再做个没脑子的蠢货,让车夫将马车堪堪停在宫门前,独自下了马车。
他向宫门处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向后抬了抬手,做出一个“禁止”的手势,随后孤身一人进入了皇宫。
宋彦之看着那个雪白的身影,秀长的浅眉微微皱起,如今徐国皇宫由太子徐瑛掌控,近两个月来徐瑛从四方调了不少禁卫军来守皇城,轻易混不进去,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思。
他既已经知道这小世子对自家殿下的重要性,也想定绝不会放任他一人进这皇宫,只是……若是这小世子主动要求不要跟随……
他犹疑半晌,最终还是停住了脚步,守在宫门外的树后等待着,腰间长刀寒光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