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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仆妇忙取了一块镶了边的湛蓝缎子来,又捻了针线才下去。孟玉在榻上写往泰安州的信,间隙里不冷不热地笑一声,“董墨就这样将就不得?一个云纹,还如此挑剔。”
“他倒不讲究,只是他跟前那丫头,说他素日不喜欢繁琐的样子。”梦迢卡好绣绷子,捧着到对榻坐,“讲都讲了,我再绣繁琐的样子去,岂不是我不上心?”
孟玉剔了那帕子一眼,照旧走笔,“你该对他的事上心么?”
噼啪闪了个火星,点了点梦迢。她领会到他话里的酸意,好笑着睇住他,“我不对他上心,他又怎样对我上心呢?”
陡地簌簌几声,孟玉收了纸笔,喊了小厮来交予信,口气如天发冷,“送去泰安州给庞大人,捎个话,就说盐年下月送到泰安州,银子务必年关前收上来。”
那小厮见二人皆冷着脸,不敢逗留,忙接信去了。孟玉打榻上下来,吩咐丫头取他的灰鼠斗篷。梦迢踟蹰一瞬,扯着线问,“哪里去?”
孟玉拢着斗篷,倜傥地笑了下,“盐运司罗大人摆酒请客,去一趟,不必等我吃饭。”
应酬是常有的事,梦迢眼也不抬,点了点头。只等人出去,她才搁下手上活计,追着绮窗望他的影消失在袅袅雾霁处。
孟玉这厢出府,钻进马车里便呆坐了会,想着那闹哄哄的席面,好像已在他脑子里喧开,倌人们的急管繁弦,大人们的觥觞交酌,吵得人脑仁疼。
家里也是坐不住的,坐在那里,透过梦迢的脸,仿佛也能看到她与董墨坐在小蝉花巷的院子里谈天,两个人在槐树底下,一个在长条凳的这一端,一个在那一端,中间隔着足够让人心驰意荡的距离。
他阖上眼,太阳穴果然隐隐犯疼。
小厮久不闻吩咐,撩开帘子腆着脸问:“老爷,往哪里去?”
他默了半晌,俯下背,把脸埋在双掌中搓一搓,吁了口气,“不知张大姑娘的病好了没有,去瞧瞧她吧。”
作者有话说:
榜单原因,本来今天明天的更新是各3000字的,但今天我把两章合并一起更新了,7号就不更了,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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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琴心动(六)
这时节,不见北雁,仅仅满树寒鸦飞掠城荒。一堵一堵的院墙连成曲曲折折的长巷,马车进不来,孟玉款步其中,与挎篮子的老妪擦身,他侧身让一让,蹭了一背的绿苔痕。
恍惚还是幼年时候走在苏州的深巷里,朝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讨口粮,或是冷馍,或是残羹,总能果腹。
世事多变,谁也想不到一眨眼他竟长成了济南府台,锦袍罗衫,遗落了公文银两,暂时的落魄里,撞上了梦老太太。
那时节春尚早,风是凉的,老太太绣裙翩翩倚着门,睨下眼打量他,“我可不管你是谁家的公子,即有缘撞见,少不得我发善心,收留你几日。也不图你哪样报答,只求你规矩些,那屋子住着我两个女儿,你不要打她们的歪念头。”
银莲听见故事如此起头,愈发来了兴致,还带病色的脸红扑扑的发了精神,“后来呢?既如此嘱咐老爷,想必也嘱咐了两位小姐,怎的老爷与太太还碰了头?”
旧事如梦,孟玉提将起来,还觉好笑,“拢共几丈宽的一个院子,想不碰头也难,嘱咐也是白嘱咐。”
孟玉那日初遇梦迢,并不知道这嘱咐含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是母女三人设下的个圈套。他还当是一场最美的天赐缘分,仿佛梦迢是天降的宝鉴,干干净净地立在洞门前,照尽了他半生的荒芜与下作。
过两日给老太太“捉奸在床”,才回神是中了个仙人跳。
母女三人见他穿戴体面,将他锁在屋里强行搜刮一番,谁知真如他所说,身上果然没钱!只好再收容他几日,等着家下人送钱来。
就那日,梦迢倏地翻了脸,一改前夜的脉脉温柔,时时对他咬牙切齿,指着脑门心骂他:“瞧你穿得体体面面的,不曾想竟是个吃白食的!向来只有我坑人的,还没叫人坑过我!倘或不见银子,你看我们送不送你去见官!告你个奸。污民女!管你哪里来的,看不打得你皮开肉绽!”
孟玉暗暗好笑,这女人仿佛披着千张皮,前日还枕上半羞,欲去依依的含情,眨眼便泼妇似的龇牙咧嘴地咒骂他。
可他却莫名觉得她露出的獠牙有些可爱,趁着她送饭到屋的功夫,轻浮地去拉她的手,“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好歹做了两夜的夫妻,你的心就这样狠?送我见官,你真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