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暮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直到纪随安打开车门,他才停住脚步,抬起了头来。
他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倦怠,眼下青黑,面色苍白,脸颊瘦得微微凹陷,原本柔润的下颌骨都显得线条清晰分明,看着纪随安的眼睛却更显黝黑,像是烧着一团微弱而执着的火。
他问纪随安:“我可以跟着你吗?”
“你觉得呢?”纪随安觉得这个问题他能问出来都荒唐。
魏暮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我不出声,一定不会打扰你的。”
“魏暮。”有夜风从远处吹来,他们头顶上的梧桐叶被晃出刷刷声响,纪随安的语气忽然平静下来,“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们的确曾经在一起过,我以前也期待过我们能相伴走得更远,但当初是你先放弃这段感情的,你选择了那时能带给你更多名利的周明川,事实就是这样,不是你说忘了就能改变的。”
“不论你那时候是否有苦衷,现在装出这副样子又是想做什么,都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他的语气强硬起来,“过去就是过去,我不想再探寻那些旧事,现在、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
“这样说能听明白吗?”
魏暮没有回答,只是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纪随安自觉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低身进了驾驶座,快速启动车离开了。
开出去一段距离后,他看了眼后视镜,魏暮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方向,路灯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被头顶错落的梧桐枝叶又遮去了大半。他站在那里,也像是一棵树,孤零零的一棵树。
第8章回忆(1)
纪随安的记忆里有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
T大校园里种了很多梧桐,图书馆外的那几棵尤为茂盛高大,一直伸展到四楼阅览室的窗外,那时候魏暮常在那几棵梧桐树下等他,一米八的个头被百年老树衬得瘦瘦一小条,影子却被旁边的路灯拉得很长很长。那时候的灯光也是橙黄的一团,像是将晚霞揉散了混入夜色,只觉得温柔,没有荒凉和寥落。
而如果非要追溯的话,他第一次注意到魏暮,也和图书馆外面的那几棵梧桐有点关系。
纪随安在高中时已经完成了一部分大学先修课程,因此大学前两年还算比较轻松,除了上课、做实验,大多数时间都消磨在了图书馆,最常去的是四楼阅览室最后排靠窗的一个位置。
那时已快进入深秋,梧桐树叶泛出金灿灿的黄,每天早晨都会在地面上落下一大堆,时不时地有学生会蹲下来挑拣最漂亮的叶子捡起来。而那天下午的阳光也过于好了些,金黄的梧桐叶在光下极其打眼,又有几只鸟在树上不停地长长地叫,纪随安看书一向专心,那天注意力却短暂地被秋光拽到了窗外去。
就在他收回视线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前面,凑巧和几排桌子之外的一个男生撞上了。不过一个极短暂的瞬间,纪随安的视线也本该是一扫而过的,那男生却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般,猛地移开眼,身体下意识地往后撤去。
他身后恰巧有一个刚接水回来的女生经过,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手没拿稳,杯子里刚接的水全都洒到了那男生的背上。
幸亏不是热水,但也足够人狼狈了,他慌乱地站起来,一边和那个女生互相向对方说对不起,一边手忙脚乱地擦桌椅上溅到的水,还不忘向旁边被打扰到的同学道歉,之后又小跑去了卫生间拿了拖把出来将地上的水拖了干净。
纪随安有些奇怪地想,好像是自己引发了这场小事故,虽然他什么都没做。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那个男生又飞速地看了他一眼,见纪随安在看着他连忙低下了头去,再也没抬起来,阳光照在他红通通的耳朵上,一直到他收拾东西离开,那点红意都未消退。
阅览室里再次恢复安静,周围只有细小的翻书声,纪随安低头看了几行文字,忽然想,刚刚那个男生忙了那么久,甚至在最后还重新帮女生接了一杯水,却始终没顾上擦一下他自己湿透的衣裳。
或许是洒水小事故中对视的那两眼让纪随安有些上了心,尤其是那男生当时慌乱的表现看起来着实有些做贼心虚,接下来两天,纪随安在看书的空隙里,稍稍分神注意了一下那男生。他基本上也是每天固定在没课的时间到这个阅览室来,每次也都是差不多的位置,埋头看书的样子看起来很专注,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闲动作或与周围的人说话,安静得不得了。
除了,偶尔会偷看他。
纪随安从小便受到许多关注,外在的视线于他而言早已习以为常,并不会太过在意,但他如果着意关注,也会很敏锐地捕捉到那些视线中的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