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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满教室暂时的沉寂中,纪随安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在教室最后面响起:“魏暮。”
他一怔,扭头向后看过去,发现果真是图书馆里给他送书的那人。
此时他不像在图书馆看书时那样自在,深深地低垂着头,纪随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截清瘦白皙的脖颈,顶着老师的怒火,他就那样沉默地站着,周围满教室都是学生,但不知为何,纪随安偏偏觉出了几分孤零零。
他好不容易答的一句话如同火上浇的油,摄影老师似乎着意于杀鸡儆猴,通过这件事给自己立立威,气势愈发高昂,要赶他出去,就在这时候,纪随安站了起来。
“我和他用一个,”他看向讲台,询问的语气很是平静随意,“这样可以吗?”
摄影老师被噎了一下,脸微微有些涨红,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之后,收了这场小小战争的尾巴,摆手道:“就这样吧。”
教室里终于复归和平,周围同学也都松了一口气,那男生却仍是直戳戳地站在原地,好似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般。
隔着大半个阶梯教室,纪随安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
“过来,”他说,“魏暮。”
最后排的人终于抬起头来,纪随安看到他眼中明显的错愕,然而不过一瞬间,他又低了下头去,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里的所有情绪。
当魏暮抱着书包在纪随安旁边的位置坐下时,摄影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旁边的人显出了过分的拘谨,肩背绷得紧紧的,一只手攥着书包一角,半天也没动。
直到纪随安将相机递给他,他像是才发现自己怀里还抱着包,慌忙塞到了桌面下的置物架上,然后从纪随安手里接过相机,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这之后他便垂下眼专心地看相机,不再吭声了,这整个过程他也没有往纪随安的脸上看一眼。
纪随安盯着他紧紧抿起的唇角看了片刻,说:“不用谢,前两天你也在图书馆帮我找到了想看的书。”
身边的人像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愣了一瞬,然后终于抬眼向他看过来。窗外的阳光伴着树影婆娑落下,他身上原本有些冷硬的疏离在一瞬间消退,在纪随安的眼皮子底下,耳朵微微泛起了红意。
他的嘴唇抿了抿,像是一时间不知道先干什么,最终还是笑意率先浮现出来,纪随安听到他小声地问:“那本书对你有用吗?”
纪随安“嗯”了一声,说:“谢谢你。”
魏暮慌忙道:“没事的,我也就是碰巧在书架上看到了。”
纪随安想起那天早晨他进图书馆时听到的对话,也不揭穿,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旁边的人有些呆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又低下了头去,继续摆弄相机,动作却迟缓了下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轻声向纪随安解释:“我没有忘记课堂要求,也不是故意不带相机的。我之前和我的舍友用同一个,他今天请假了没来。”
虽然这并不算什么大事,他也没必要向纪随安解释,他却说得很认真,还显得有些紧张,像是生怕纪随安误会了。纪随安很少去主动干涉别人的事情,然而在那天上午灿烂的阳光中,他看着眼前的男生,心里突然一动,一句话自然而言地便说了出来:“没关系,以后我们用一个。”
在很久之后,纪随安想起那段初识,还忍不住觉得人之间的缘分奇妙。没注意到之前,擦肩而过数十次也留不下任何印象,而等有一天因为某个小节点注意到了,发现彼此的生活其实早已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大一一年里,他去了很多次图书馆,从来没注意到过来自一个男生的视线,再如上了半学期的摄影课了,他也从不知道班上有一个叫魏暮的人。
他想完,翻了个身看向魏暮,又补充道:“我发现,人的缘分相结一般需要两个触发点,第一次入眼,第二次上心。”
魏暮被他哲学家般一本正经的语气逗得笑起来,说:“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会想这东西的人。”
彼时正是傍晚,远处天际的红霞将窗帘边缘都染红了,纪随安刚从学校回来,外套也没脱就进了卧室,抱着魏暮蹭了半天,又在霞光中温柔地吻他。
“本来是不会想的,但遇到你之后就忍不住有点信了。”
然而他终究不是专门的研究者,只从其中尝到了一点不长久的甜头,便大言不惭地胡言乱语,自以为走了什么天地玄学的狗屎运,却没想过那一句缘在天定,分在人为。
第10章不放手
第二天早晨起来,纪随安头疼得几乎要裂开,坐在床上缓了许久那尖锐的疼痛才慢慢下去。自从魏暮再次出现,他的睡眠变得极差,昨天半夜才辗转睡去,却也睡得很不安稳,梦见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旧事,醒来之后少有地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