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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等想清楚,手就已经放在门把上将门打开了,魏暮向前两步,从房间里走出去,看到了刚起床没多久正站在吧台边喝咖啡的纪随安。他此时穿着一身灰色的棉质家居服,袖口温顺地卷在手踝处,头发有些未经打理的乱,额前的几绺发丝因为洗漱时沾了水仍显潮湿,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搭下来,衬得眉目更加俊挺干净。
魏暮看得入了迷,这还是在重逢之后,他第一次见到纪随安这样随性居家的模样,但在很久之前,他每天早晨都能见到这样的纪随安,那时候他也常忍不住看很久,然后纪随安抬眼看过来,端着杯子笑着过来亲他……
纪随安抬起眼,朝他的方向看过来,魏暮浑身哆嗦了一下,慌忙移开了视线。
纪随安没在家吃早餐,喝完咖啡之后便收拾好自己出了门,魏暮跟在他后面,怀里抱着那个从归园收拾出的小包,里面是他全部的家当。
电梯缓缓下降,里面的空间很富余,魏暮却紧靠着电梯边,和纪随安隔出了一米多的距离,可即便这样,宽敞的电梯对他们而言仍显得太过逼仄和亲密了,亲密到没有其他任何人和东西存在,亲密到他走再远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纪随安。
魏暮突然想,要是这个电梯永远不会下到头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并为自己的荒诞感到发笑。
纪随安瞥向他,魏暮的身体下意识地一僵,但这次,他没再像之前那样移开眼,他直视着纪随安的眼睛,唇角微微弯着,向他又笑了笑。
电梯轻微地摇晃了下,门缓缓地向两边打开,纪随安顿了两秒,才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大步走出了电梯。
魏暮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直到纪随安上了车,他才在车门旁停住脚步。地下车库冷白的光打在他身上,他微微垂眸,看着纪随安系安全带、插钥匙、拉手刹,车辆发出启动声,他往后退了一步,隔着车窗和纪随安告别,说:“再见。”
纪随安没有看他,车辆向前驶去,这短暂瞬间里的所有动作似乎都被拉长到极致,他的视线和纪随安的侧脸缓慢交错,牵出无数条时光的线条,光怪陆离,而后砰一声,根根断裂,时间流速恢复正常,那辆黑色的车呼啸而过,只留下一个印在记忆里的影子。
魏暮的脸上有片刻的空白,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手无意识地往前伸出去,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
很久之后,他将手里的包背到肩上,一步步地朝车库外面走去。
外面是个很晴朗的天,魏暮从小区出去,没多久就走到了归园。不过刚闭店两天而已,这个往日温馨的店铺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人气,显得无比冷清。
魏暮站在店门前面,看了一会儿玻璃上贴着的那些孩子的照片,然后,他转身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但那定然是很长的一段路,他想要先歇一歇。
街角的那家早餐店还在出着摊,热腾腾的包子香气传过来,店主一边利索地从油锅里夹起油条,一边笑着向旁边的纸盒子点了下头,示意客人将钱扔在里面,有两个穿着蓝色校服的小学生闹着跑过去,不远处的红灯转成了绿灯,原本停滞的电动车流动了起来,朝马路另一边涌过去,新来的清洁工在扫地,扫帚与地面接触发出刷刷的声响,风吹得梧桐树叶也在刷刷地响……
这个世界按着固定的步调忙忙碌碌地走着,少了谁都无所谓,不会对这世界的运行产生丝毫的影响,如果他消失了,明天,这条街还会是一模一样的光景,摊主一样地出摊,那两个孩子还是这样跑闹着去上学,那些骑车来往的人仍旧要从这条马路赶向下条马路,什么都不会变。
魏暮闭上眼,阳光暖烘烘地晒着他的脸,他心里有些怅然,却也知道这一切理所当然。他睁开眼,从台阶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准备离开。
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顿住脚步,睁大眼看向前面去而复返的黑车。
车窗降下来,露出里面纪随安冷峻的脸,魏暮瞬间就像被蛊惑,朝那边走了过去。
他刚走近,纪随安便抬手,隔着副驾驶的车窗朝他扔了什么东西过来,魏暮下意识地接住,低头去看,发现那竟然是一把钥匙。
他猛地抬起头来,纪随安却并未看他,已经再次准备启动车辆,话说得好似漫不经心:“在外面逛够了就自己回去,冰箱里还剩了些面条。”
他没等魏暮的回答,说完便迅速开车离开了,很快就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那一把小小的钥匙像是被烧过的铁,烫得魏暮几乎拿不住,只能用全身的力气去攥住,用力得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热意顺着他的手指向上攀爬,一路烘到他的眼皮上,他猛地闭上眼,反手将钥匙牢牢地攥进手心里,他想喊些什么,却只能在心底发出两个无声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