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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暮进了房间之后便没再发出任何动静,纪随安在外面待了一会儿,还是违拗不过内心,走了过去。
打开客房门,里面没有开灯,一片黑暗,走廊的灯光透过打开的半扇门投射进来,映出房内的景象。魏暮果真已经睡觉了,他躺着的姿势很规矩也很乖巧,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腹部,整个身体都贴近床的边缘,只占了床的三分之一不到。他还穿着那身湿衣服,将下面的床铺也浸湿了,他却对此毫无所觉,只是闭着眼沉沉睡着。
纪随安站在门口看着他,在这样无人知晓的深夜中,心底忽然升起一股难言的情感。
这是二十三岁的魏暮,他在心里想,是还没开始背叛他的魏暮。过去这些天的厌烦和愤怒好像忽然间没了依托,只有这新生的情感轻飘飘地荡在他的心底,让他的眼底微微有些发热。
他走进了房间,身后的房门没关,借着那昏昧的光,他看清了魏暮的脸,然后顿住了脚步。魏暮的鬓边湿了一片,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流着眼泪。
纪随安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他往前又走了两步,到了魏暮身旁,低头看着床上的人。静默的夜色中,他局外人一般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要哭?”
这声音又轻又涩,来不及落到床上便消散了,也无法唤醒睡梦中的魏暮。
纪随安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他在床边坐了下来,这次声音清晰了很多,喊道:“魏暮。”
魏暮像是被魇住了一般,脸上有了神情,眼却是仍是闭着的,那神情也很怪,说不上是痛苦还是平淡,直到纪随安又叫了好几声之后,他才微微睁开了眼。
纪随安的语气这时已经彻底恢复了正常:“起来,把湿衣服换掉再睡。”
魏暮却并不动作,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只是眼睛半睁着,有些迷糊地看着他。纪随安正要再重复一遍,就听魏暮的嘴唇动了动,忽然说了话。他的声音也像是无意识的呓语:“疼……”
这一个字音出来之后,他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眉间紧紧蹙起来,喃喃地重复道:“疼,好疼……”
“哪里疼?”纪随安问。
床上的人却又像是被他问懵了,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哪里疼一般。半晌,魏暮慢慢地抬起手来,那只苍白瘦削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后他向着纪随安微微张开手心,颤声道:“我从树上掉下来了……”
纪随安的下颌线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他说的是很久远以前的事,远得几乎像是上辈子的事,纪随安曾经很多次故意亲吻那道疤,看见魏暮红了眼睛,却不肯让他收手回去。
魏暮看着纪随安,也像是在过去的记忆中迷失了,他喃喃地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要它们……”
纪随安来不及想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魏暮眯着的眼睛便又慢慢闭上了,支在半空中的手也垂落到床单上,手心向上,露着那道多年前的伤疤。
周围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再没了其他动静,纪随安低头看着魏暮,良久,他伸手过去,覆在了魏暮摊开的手心上,安抚一般轻轻地摸了摸。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了魏暮被蹭得微微卷起的袖口,昏暗中那下面的小片皮肤像是凹凸不平。纪随安盯着看了片刻,然后抽回放在魏暮手心中的手,挪到了那处袖口,将它往上掀了过去。
下一瞬,他的呼吸屏住了,原地静了两秒后,他忽然动手,将那袖子更加用力地向上翻折,直到再也上不去,那道长疤仍旧未尽,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翻开魏暮的领口,看到那道疤从肩头折向背后,纪随安再掀开魏暮的上衣下摆,那道长疤在腰侧攀附,如同一条扭曲的长虫滑入腰下,纪随安的视线挪到了魏暮清瘦的脚踝处,他临敌一般死死盯着那潮湿的裤脚,伸手过去将它掀开,然后终于看到了那道长疤的尽头。
他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直到胸口憋闷得难以忍受,他才张开嘴,急促地喘息了两下。然后,他的视线向上,落到了魏暮的脸上。
魏暮睡得仍旧不安稳,眉间紧蹙着,纪随安看着他,良久,他像是无意识地开口,又问了一遍:“你哪里疼?”
魏暮却并未回复他,他紧紧地闭着眼,像是陷入了一个漫长的、难以醒来的梦。
第36章长梦(1)
这场梦要从哪里做起呢?他站在一条白雾弥漫的长路上,有些茫然地向周围看了许久,直到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他看到了一棵高大的山楂树。
这棵树长在他从小住的院子里,在角落里一年比一年更加高大。他站在树底下,仰头去看上面稀疏的黄叶,枝桠上面红橙橙的一颗颗山楂,像是冬日里的一个个小红灯笼。他两只手并起来搓了搓,又往手心里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向前一步抱住了树,一只脚蹬在树干上,向上面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