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临站在她身后,也扯着嗓子哭嚎。
众人之中,唯有沈溪山的情绪平静,面上没什么表情,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宋姑娘。”
谢归突然喊道。
宋小河转身,恰一阵清风徐来,将谢归的长发拂起,衣袍微摆,他即便满身狼藉也仍旧站得端正,双手交叠对宋小河行了一礼。
直起身时,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
正如当初黄沙城之中的初见,谢归又变成了那个说话轻慢,听到夸奖就会红了耳朵的温润少年郎。
他道:“正如你所说,前缘散尽,如今你只是宋小河。”
所以,别为这曾经发生过,已经无法改变的事伤心难过,更别将这些无可奈何之下发生的错责揽在自己身上。
一些没说出口的话,谢归通过那双眼睛传达给了宋小河。
她明白谢归的用意。
正因如此,她才更觉得难过。
“谢春棠。”
宋小河怔怔地看着他,“你的手……”
谢归抬起双手,只见他的五指正慢慢幻化成枝条藤蔓,开始朝两边伸长蔓延。
双脚也变成树根,开始往土里钻,谢归的身体正飞快地变成树木。
他仰起头,眸光映了漫天的白雪,耳边尽是风声。
生命在流逝时,谢归又想起了崇轩三十年的冬天。
那年的雪下得特别大,被后人称为“百年不遇的雪灾”,良宵公主设在城中的传送阵法不知因何原因不能用,万千百姓困在城中,谢归当了懦夫,带着阴阳鬼幡和妹妹逃出了夏城。
风雪铺了百里路,谢归将妹妹背在背上,用厚厚的大氅紧紧裹住,在重伤之下强撑着在呼啸的风雪中走了一天一夜,到达了那座村落。
谢归凭着一口灵气撑着身体,而他妹妹生来体弱,长时间的寒冷和一天一夜没有吃喝,让她生命急速消耗,趴在谢归的背上奄奄一息。
他背着谢采蕴,挨家挨户地敲门乞讨,只为求一碗热水,几口馒头。
只是他从村头敲到村尾,无一人开门,大多都在门内骂骂咧咧地要他滚开。
直到最后,谢归实在走不动了,他精疲力竭,找了一处避风的角落坐下,将谢采蕴抱在怀中。
谢采蕴用微弱的声音跟他说话。
她说:“哥哥,我好冷。”
谢归将她身上的大氅裹得更紧,想将胸膛里最后的一点温暖给妹妹。
她还说:“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谢归没有说话,滚烫的泪落下来,落在谢采蕴的脸颊上。
她什么都看不见,就伸手摸了摸谢归的脸颊,又问:“哥哥在哭吗?”
最后,谢采蕴说:“哥哥,我不喜欢冬天。”
这一场雪,葬了良宵公主,也葬了夏国百姓。
谢归背着妹妹,好不容易躲过了妖怪屠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闭上了眼睛,在自己怀中一点一点地没了生息。
如今黑雾慢慢消散,夏国得以重见天光,又一场雪落了下来。
谢归闭眼,一滴清泪滑了下来,他喃喃道:“采蕴,夏国的以后再也不会有冬日了。”
他的身体开始长出茂密的枝叶,攀着城墙疯涨,无数藤蔓树根蔓延出来,往周围铺开。
“谢春棠……”宋小河无措地看着他。
让谢归死亡的那一剑,正是她刺出去的。
谢归的半个身子已然变成树干,对宋小河露出一个春风般的笑,温声说:“宋小河,珍重。”
随后他的双手变成树枝,双脚变为树根,脊梁变成树身,一棵立在城门边的树开始茁壮生长,拔高至三丈,树枝藤蔓开始抽芽,变得翠绿,密密麻麻的树根扎入土地,片刻功夫,一棵无比庞大的树便出现在城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