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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京城已经快三个月了,天命司也去过不少回,只是……”他看着自己的手心,语气有些迟疑:“我经常做一个梦,梦见有一个人穿着盔甲,领着雄兵,却万箭穿心而死,我不认识那个人,直觉却觉得那就是我自己。后来我到了天命司,找到了溯心镜,镜子里却没有我的过去,也看不见将来。”
夜风簌簌,乐岚站久了,也不知是天凉还是其他,竟觉得有点发冷,搓了搓胳膊,她问:“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重钧道:“我准备回徐州了。京城反正查不到什么线索,留在这里徒增危险,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其他人。”
说到这里,他看向乐岚,问:“我的身份都告诉你了,你会说给那个正在追查我的人么?”
他所指的无疑是李未阳,乐岚闻言一怔,一时竟没有想好如何作答。
此事非同小可,倘若不告诉李未阳,他之前的追查就等于白费力气,此后也将在歧途越走越远,斧师山的秘密永远不会揭开,隐患也除之不去。
倘若告诉了他,有个疑似安阳王的人存活在世,朝廷定然不会坐视不理,这场乱子怕是不会仅仅限于徐州和京城之间。
重钧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无疑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一并交在了她的手上,她又岂能置若罔闻,弃信义于不顾?
重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乐岚,等她的回答,她默了一默,问:“斧师山上既然是安阳王的旧部,你们日后会举事吗?”
重钧道:“他们会不会说不准,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不会。”
“你若安分守己,难道你的部下胆敢违命不成?”
“他们可不是我的部下。”重钧有些好笑,“谁能说得准我到底是谁,没准连人都不是。我虽然醒来后便在山上,可这么多年来,寨中的事务从来不让我插手。”
乐岚想起来后山上那间密室,密室中那些烙着红章的密信,以及李未阳说起的“金主”,便问:“你可知道斧师山一直同京城中一人有消息来往?”
重钧摇了摇头。
料想其中机密他也是不知情的了。
乐岚心下有些遗憾,重钧追着方才的问题,不依不饶地又问:“你会把我们今天的话告诉给别人吗?”
他语气随便,没听出来一丝提心吊胆,倒像是随口问了个诸如“我买了斤葡萄,很甜,你要不要尝一尝”这样普普通通的问题。
乐岚觉得十分新奇,便道:“有一样问题我一直没有明白。”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他们满打满算认识了两个月不到,他怎么就能推心置腹,笃定她不会把秘密泄露出去?
重钧古怪地瞧了她一眼,却反问:“你会吗?”
乐岚道:“只要你乖乖回徐州,不在京城惹麻烦,我就当今夜没见过你。”
她的回答似乎在他预料之中,而且十分好笑的样子,重钧闻言笑出了声来,“这就是我为什么信任你,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是什么人,你都不会存心害我。你的心地太好,不适合当郡主,适合出家当菩萨。”
乐岚:“……”
不待她一怒而起,重钧已经远远跳出一丈开外,抛下一句“后会有期”,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街巷中了。
李未阳每个月总有几天要去太学拜访一下曾经的老师,乐岚算好了他回程的时间,在路上守株待兔。
夕阳西下时,街尾来了一乘青帷小轿,李未阳坐在轿中,远远瞧见路旁有一人等着,走近了些,见是乐岚,忙停下轿子,快步迎了上去。
她低着头,影子在黄昏里拉得细长,心事重重地踱着步子,竟然连他走过来也没看见。
他走到跟前,叫了一声:“阿玥。”
看见李未阳的时候,乐岚是有些心虚的,寒暄了两句,她问:“你找人找的怎么样了,可有什么进展?”
李未阳叹道:“这人狡兔三窟,每次追到线索,结果都扑了空,偌大的京城,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她又问:“若是他的身份落实了,你们会有什么行动?”
李未阳一笑,“能有什么行动,我们不过是替陛下跑腿的,具体怎么处置,是招安还是剿匪,是处斩还是流放,全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乐岚闻言却沉默了,她一有心事,脸上就仿佛罩了一层霜,他端详着,问:“你是不是找到他了?”
她立刻道:“没有。”
李未阳顿时就心领神会了。
他心下有了答案,面上摆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来,宽慰她道:“你放心,陛下即使有了决断,那也得等抓到了人之后,不然空口无凭,处置不了。”
而这人能不能抓到,定论还不好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