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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拿着。”于财生执意要给她,攥着零钱的手黑黢黢干巴巴的,是一双属于不幸的手,“我看不清你,但是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声音,说不出是电视上还是广播,感觉是个好姑娘,又年轻——在申城什么样儿的不能找,为什么要跟着小衍。”
徐轻抿了抿唇:“我……”
“这些钱你还是拿着吧,就当伯伯补贴给你的。”这里光线比刚才好一些,可以明显看出他两只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似的眼睛,里头没有光泽,从眼边到嘴角满是沧桑的纹路,“买点儿什么给自己。”
她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才四十多岁却生了满鬓的白发,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伸出手去接。
第21章
“对不起,伯伯,我不能要你的钱。”
月光静默地洒下来,徐轻垂下眼,嘴唇蠕了蠕想说更多,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解释。一个谎言已经说出来了,她没有办法用更多的谎言去圆。
“为什么?”于财生愣了愣。
“因为现在毕竟,还是在工作期间,我们做媒体的这样,算受贿。”
“噢……”于财生像做错事似的缓缓收回手。
“嗯。”徐轻回避他的眼神回到刚才的灌木丛旁边,没有抬头,只是在地面上看到他不那么明显的一道人影。
顾明衍好像不常抽烟,此时却依然从上衣口袋拿出一盒给人递烟,动作很是熟稔,不知道他是不是经常这么做,明明是卓越出挑的一个身形,语言间总带着市侩的痞气。
“谢谢——不聊了啊,我们下回电话联系。”于财生接过来借他递来的火点燃,红光跳跃间一张布满沟壑的脸显得格外苍老,就像是天神背对着另一方,没有被照料到的人世间。
“嗯,”顾明衍侧头看了看徐轻,“不走?”
“……走吧。”徐轻的声音听着有些心虚,跟在他身后大概快半米的距离,不太远也不太近,就这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两个小人嗡嗡嗡,她一句都听不见。
大概没有几步路的样子,突然感觉到手上有些一样——带着些还没有散去体温的温厚的熟悉感。
“不牵?”他音色戏谑。
“……”徐轻不知道该怎么说,触感传来,手掌心是木的,脊梁骨一直到后脖颈都是麻的。
“不牵。”她惺惺然收回自己的手,心脏一收一缩地跃动,牵连着脉搏似的,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她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被他握过的那只手,试图掩盖住上头残余的温度和体温。
顾明衍只看过来一眼,也同样并没有再吭声。
到了车上,徐轻拉开车门,坐的是后排的位子。
顾明衍启动汽车,长指按下几个案件,电台里的钢琴声像新融雪顺山间留下似的潺潺,颜颜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从北四环中间断到立交桥方向的位置有中度堵车,谢谢这位叫‘我NMB的’,呃,朋友的分享,大家可以注意一下,或者绕行哦~”
她说话间有几处很小的停顿,徐轻听出来了,但是青涩中也有些可爱,让人不由得露出微笑的声音。
徐轻和安娴走后,台里也开始试着挑新人挑大梁了。群里一些消息都提到过,一些老听众们对新人包容性蛮强的,旦也有一些听众在表达不满。大家都在希望电台能再打造一档像《声音》这样的治愈系晚间节目,也希望颜颜可以成为第二个Arna。
“还是Arna播得更好,”广播里,颜颜在读听众朋友的留言,“……感觉主播的风格有点像早期Arna。”
“不是哦,不是哦,我不是Arna,也没有在学她。”颜颜的声音听起来有明显的失落,但仍然保持着应该有的稳定声线,“她是我的前辈,目前已经不在电台工作了,谢谢大家对她的喜欢,我也很想念她。但是接下来的下班路就由我来陪伴大家啦,我们这档《与你相伴》是全新的节目,希望我们可以互相陪伴,一起走下去。”
【hhhh还说不是在学Arna,语气和说话方式都像。】
【所以这人到底是谁啊,说话都说不清楚,有没有一点逻辑。】
【我是真的会谢,听不下去了,再见再见】
“噢……对不起我,我,”电台里,颜颜手里的纸团都被汗打湿了,中间顿了好几秒,再开口时便再没有哭腔,“我们先看今天要推荐的这本书,是我最近的睡前读物……”
听到这里,徐轻察觉到自己握紧的手指逐渐放松下来,流畅而舒缓的音乐声中,颜颜一边分享自己推荐的书,时不时露出几声明朗的笑来,在晚间电台原有的风格基础上添了属于她的那份甜。
晚间的风这样清凉了,透过被高高低低的小楼簇拥的街道,夜色底下是伫立着的灯塔与梧桐。一曳一曳,一听一听,随着风走过的节奏,将城市渲染得好像现代主义风格的一副油画,执笔者心善,特地在忙碌喧嚷的城市中落下属于街道与夜的一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