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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稹说起有关樊城的前朝旧事,王萱才恍然记起,曾经在哪里看过记载,只是时日已久,她从前又不能出京游玩,不记得有这么一段历史了。
“太子未尝没有戒备之心,给了成王玉佩,满足了他的心愿,或许只是安抚的手段,但成王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人生短暂,如同烟花焰火,稍纵即逝,如果不能知足常乐,学会取舍,终日汲汲于名利,那还有什么意思呢?先生,你说是不是?”
王萱生于世家,锦绣堆砌的人生,没有任何不满意,名和利,于她而言,都是信手得来的东西,当然不能体会求而不得的愤懑和求而得之的喜悦。更何况,她深受王朗道家无为思想的影响,对于争权夺利,天生有一种厌恶的情绪。
而前世,出身低微的“裴稹”,在饱受求而不得的折磨之后,变得激进,变得盲目,发誓要得到无人可及的权势,得到世家的认可,得到她这个“有夫之妇”,又有何错呢?
裴稹沉默片刻,才道:“一个人,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有什么错呢?即使这件东西超出了他的身份,超出了他的能力控制,在世人眼中,与他有云泥之别,毫不相配。太子与成王,孰是孰非,早已随焰火而逝,但前朝故都南城的雀楼,确实有一间小小的阁楼,樊城不夜天,也存在了百年之久。”
纵我一身罪恶,待你,也是用尽真心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樊城不夜天这个故事,是有隐喻意义的,我把它穿插在这里,作为裴稹人生的转折点,也算是一个小巧思。
前世,裴稹为了王萱,坐上摄政王的位置,不可能没有染过罪孽,可他最初,只是淮菻山中,终日对着山鸟云岫,“胸无大志”的普通人,他是大儒之徒,难道没有出人头地的能力吗?直到二十多岁,他才走出淮菻,去到京都科考,这就说明,他的人生,原本也是像王萱一般,白璧无瑕的。
而他与王萱最后的生离死别,原因有二,一个是李佶的挑拨离间,一个就是王萱不赞同他的观念,两人生了嫌隙,才会让人趁虚而入。
今生,裴稹要改变自己和王萱的结局,远不止成功娶到她那么简单,他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61章灯市漫游
王萱回首,裴稹正把架上的一盏兔儿灯摘下来,这种小巧玲珑的兔形彩灯,道旁处处可见,只需要十文钱。摊主见两人虽然衣着朴素,不加妆饰,却掩不住绝世风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便十分殷勤地推荐着摊子上最贵的那盏八角挂铃走马灯。
“我们樊城,除了焰火,灯笼也是数一数二的!两位气质不凡,肯定是外地来的,公子,这位女郎貌若天仙,兔儿灯怎么配得上她呢?你看我这走马灯……”
裴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王萱将他的表情收之眼底,联系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忽然灵光一闪,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她不是那种看重身份和出身的人,裴稹虽然有时还带着些无赖的市井气,待她却是规矩有礼的,甚至,他一直在照顾王萱。
王萱将裴稹视作“良师益友”,经历了生死之后,或许还有一些旁的东西已在心底萌发,只是她还未发现。
“我想要两盏兔子灯,劳驾。”王萱从荷包里数出二十文钱,反复确认了几遍,才递给摊主,像是手头拘谨,考虑了许久才说出来一般。
摊主听见王萱说话,如闻仙音,都有些痴愣了,望着她两眼发直,裴稹屈指敲了敲摊面,他才回过神,又看见裴稹隐隐带着不悦的神情,自觉失态。王萱的容貌、声音,与她那数钱时斤斤计较的动作,简直是两个极端,好似美玉坠落泥潭,完全失去了光彩。
这样一个美人,谁能想到她会对阿堵之物如此在意呢?真是白瞎了自己的恭维。
摊主“嘁”了一声,随手取了一盏灯递给王萱,懒得再看他们了。
时下风气确实如此,做着赚钱的生意,却看不起爱钱的人,也看不起穷困的人,甚至连钱都要称作“阿堵”,不屑于说出口。
裴稹没说什么,提着自己手上的灯抬脚就往前走去,王萱悄悄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顺着他的步子,跟了上去。
于是两人一人提着一盏与他们气质完全不符的兔儿灯,在人群中游走。灯火满街,头顶不时有掉落的焰火屑,像是下了一场稀稀落落的雨,火星明灭之间,时光也凝固在了烟花绽放的那一瞬。
“裴先生,你在想什么?”
“想你——”裴稹拉长了腔调,趁着王萱羞赧的瞬间,又转回来,“想你方才的话。对了,这盏灯,你要送给我吗?”
“我自己花钱买的,自然不送,只不过拜托你保管一下。”王萱红着脸,一双眼睛盯着天空中飘落的焰火尘埃,闪着动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