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蒋小福笑着打断他:“哄我呢?老头哪能这么说话?”
蒋小福是唱旦的,在台上千娇百媚,寻常看来却是一点没有矫揉造作的样子,面目柔润,鼻梁挺直,唇珠比寻常人明显,没有表情时,总像是带点无辜的天真。这样一张脸上,偏生了一双桃花眼,水波流转,染上一点媚气。
严云生捕捉着这点媚气,也露了笑:“总归是这么个意思。”
蒋小福还在琢磨前面那句:“要不是听了别人的戏,怎么知道我是独一份儿?”
“那一位听说他月底要办堂会,主动请缨来着,他没答应,说府里的戏,都归你蒋老板安排。”严云生自斟自酌地喝了杯茶,因为知道蒋小福这场“病”从何而来,故意问道:“还不够给你面子吗?”
蒋小福果然就生了点气:“做了别人的生意,又到我这儿来卖乖!”
老头姓唐,名衍文,字文彦,乃是蒋小福背后最有权势的支持者。
蒋小福总叫唐衍文老头,其实未免夸大其词,唐衍文初遇蒋小福时,还是刑部的一名主事,比一般浮浪子弟也大不了几岁,一出手就捧上了蒋小福,六年过去,蒋小福成了享誉京城的蒋老板,唐大人则步步升迁,成了刑部大员。或许因为仕途艰辛,添了少许皱纹,又或许因为官威持重,多出几分严肃,就被蒋小福一口一个老头,叫成了习惯。
梨园行,以及大半个京城的戏迷,都听过一句不知谁写的歪诗:福字已入唐家院,满城争做惜花人。
这句诗的前半句,说的便是唐蒋二人的情分。
然而前些日子,唐衍文赴宴叫局,不知为什么,写了花天禄的条子。
那花天禄,也是一位名伶——蒋小福唱昆腔,花天禄在徽班,蒋老板是出了名的性情古怪,花老板也是人人称赞的温柔解语。双方戏迷向来不对付,时常争吵,进而上演全武行。故而这两人,虽然全无接触,也能称得上是宿敌了。
那句歪诗的后半句,那满城都要争做的惜花人,惜的就是这个花天禄!
这其实也没什么,是件可大可小的事儿,然而蒋小福蒋老板,名气大,心眼小,几日后唐衍文照例叫他的局,他就不去了。
要问为什么不去,只说是病了,病得也很蹊跷,是个时好时坏的延绵病情,总结来说,一到唐衍文的局,就病得出不了门,其余时候倒能见好,堂会饭局概不影响。
严云生,严二爷,身为唐衍文的幕僚,今日是专程替上峰前来探病的。
见了蒋小福这个态度,他追问道:“蒋老板,月底的堂会,他可等着你发话操办呢。”一面说,一面直接坐在了榻边,凑近了问:“你是什么意思呢?”
蒋小福嫌他腻歪,朝他一搡,起身趿了鞋,下了榻,没走两步,一扭身又在椅子上坐下了:“二爷,你告诉他,探病也好,办堂会也罢……自个儿来。”
严云生就奇了怪了:“朝廷官员往堂子里跑,可容易被参本子,你就不怕他撒了手,让你塌台?”
“走着瞧吧!”
严云生故意道:“或许他就趁机去捧花老板了呢?那花老板模样也俊,戏也唱得好,捧他的人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