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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朔喜欢PICU的夜晚,如果个性喜静的话,这里简直是社恐患者的乐土,除了心电监护之类仪器发出的信号,没有其他声音,他抱着手机和穆之南聊得热火朝天,耳边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嗯”,他起身四下张望,看到571没受伤的腿动了动。他扔下手机冲过去检查,生命体征正常,571即将苏醒。
571睁眼有点困难,她半眯着眼,左右转动头,看得出的慌张,杨朔怕她乱动碰到伤口,轻轻稳住她的头,轻声说:“你在医院,很安全,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柳……蕙。”
“刘蕙是么?你记不记得为什么会到医院来?”
“撞……车,他呢?”
“你问和你一起的那个人?他是你什么人?”
“他……在哪?”
“抢救无效,不幸去世了。”杨朔不确定要不要告诉她实情,但她执着地问了好几遍。
“啊……死了?太好了。”她满意的闭上眼睛,露出了一抹微笑,她的脸上其实表情难辨,但杨朔确信她是笑了。
“他是谁?”杨朔震惊,但难掩好奇。
柳蕙脸上的肿胀未消,而且颜色还变深了些,青青紫紫的,她半睁着眼睛,轻描淡写的讲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也许不是她想要轻描淡写,而是没办法动用太多表情,口齿也不是太清晰。
我和江岳玲是最好的朋友,处处都好,功课更好,田老师是五年级到我们学校的,教语文,他说我们成绩好,有希望推荐去县中读书。我们镇上的初中不太好,学生都在混日子,平时也不怎么学习,都在打游戏,有些上不到初三就不读了出去打工,我们两个特别想好好学习,想去县中读书。
田老师平时很喜欢帮我们补课,他讲课很有趣,也没有口音,普通话说的特别好听,他手把手地教我们写字,说写字好看卷面分会高,他给我们讲很多故事,说只有会讲故事才能把作文写好。他会在办公室准备很多零食,一边讲课一边和我们一起吃东西,他还讲了很多爱情故事,好感人,我和岳玲听完都会哭的那种。
讲到这里,杨朔有点听不下去了,他可以预料到事情的走向,而事实也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后来我们慢慢地就没有一起补课,都是单独去的,我们都藏着秘密,觉得田老师是喜欢自己的,那时候真是太傻了,太蠢了……
杨朔用棉签沾了点生理盐水给她润湿嘴唇,让她继续说了下去。
直到有天,岳玲看到我变胖了,她问我怎么了,我很害怕,偷偷的告诉她我和田老师一起,已经一年多了。她很害怕,吓得一直在发抖,然后她就哭了,很伤心,她说她以为田老师只喜欢她。
最后我的丑事没瞒住,全村都知道了,我爸把我锁在家,不许任何人来看我。小学毕业之后田老师没再教,他回了城,后来我在县医院做了手术。
杨朔问:“那个孩子,还活着么?”
没有。我妈说生下来没几分钟就死了。但我不是因为这个恨他,我蠢我自己知道,我恨他是因为岳玲也没有去县中读书,他根本没有推荐我们,他连推荐的权利也没有。我回家之后才知道,被我爸关在家的那段时间里,岳玲跳了河,从我们镇上新修的大桥上跳了下去,尸骨无存。
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是身体的疼还是心里的伤,她开始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在枕头上,杨朔怕她血压太高引发脑出血,握住她的手安抚到:“没事了,现在你安全了,没事,别说了。”但柳蕙还是坚持着说了几句。
我在家待了两年多,上个月说要来城里打工,离开了家,到东海之后找他找了很久,偷偷跟着他,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想看他做了这么多孽是不是活的心安理得。我看见他去学校接孩子,他也是有女儿的人,凭什么这么对待别人家的女儿!他应该明白当女孩儿爸爸的心情啊,我那个时候开始越来越恨。后来假装在打工的店里遇到他,他请我吃饭,还说要带我出去逛逛,晚上很晚了,我看他开车开到了一个桥上,就很想让他也去死,和岳玲一样跳下桥死掉,我抢了他的方向盘——
“不要说了,刘蕙,你不要说话!”杨朔的语气严厉了起来,她吓了一跳,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他,“你睡一觉,睡醒了就没事了,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睡醒之后,你以前的一切都没有存在过,懂么?”
杨朔没有等她回应,站起来帮她整理一下被子,转身走了。
丁丛没有来医院的时间也没闲着,他调查了很多关于田老师的情况,去了他支教的村里打听到,田老师和女学生纠缠不清,害得人家怀了孕寻了短见,但更多具体的细节,村民没人愿意告诉一个外人,去周围的医院,也没有相关的手术记录。他带着一脑袋的疑问回来,得知柳蕙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