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医生,你看看我,我是正经985毕业的,还考了水利水电工程师,就因为住了几个月的脑科医院,他们就各种原因拒绝我,凭什么啊,能出院不就是治好了么,凭什么歧视我!我找了十几个工作,都拒绝我,为什么啊!瞧不起我也就罢了,我儿子犯了什么错!小区里的孩子都不想跟他一起玩儿,说他爸爸有精神病!”
耳机里的声音说:“尽量安抚,尽快让孩子离他远一些。”
杨朔走近了一步,穆之南紧张的望着他。
“戴先生,唉这么叫见外了,你看咱们也聊了一阵子了,我叫你一声哥。戴大哥,我知道你的难处,但实话实说,之前那段时间经济低迷,大环境不好,可能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并不是你的问题。——哎你别着急,听我说,你啊,之后可以去医院找我,我和心理科主任很熟,到时候咱们做个简单的检查,没问题我们可以给你出具一份证明,证明你疾病痊愈,已经完全可以胜任本职工作了,你看这样行么?”
戴力兴奋的走来走去,他每移动一次,穆之南和杨朔都会跟着紧张一下。
“是啊,为什么我没想到这个办法呐,杨医生,真的可以么?你们可以开证明?那我拿着医生证明找工作,就没人会拒绝我了对不对!”
“当然!”杨朔顺着他的意思,继续编,“你看,咱们现在全城都在修地铁,跨海隧道也规划了好几条,正缺少你这样的专业人才,不可能会拒绝你的。”
“太好了,那就太好了。”戴力自言自语。
此时,他手里抓着的小女孩神来一笔,抬头问:“叔叔,我能喝点水么?我也想喝水。”见他没说话,又问了一句,“叔叔你渴不渴?我给你也倒一杯吧。”
空气在这个瞬间仿佛不会流动了。
“别动,别说话!”耳机里的声音有种一触即发的紧迫感。
穆之南帮小朋友接水的手颤抖了一下,停住了,杨朔屏住呼吸,他在计算如果戴力突然发难,要从哪个角度冲上去,用什么样的招式制服他,但戴力好似放松了很多,没有怀疑,可能是小女孩的语气太诚恳,说的话太善良,他放开了手,让她去饮水机的方向,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穆之南在小女孩即将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牵住了她的手,用了点力拽过来,同时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道:“小朋友喝完水了。”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关键词。
话音刚落,阁楼入口处跳下一名警员,闪至嫌疑人身边,双手抓住他持刀的右手腕提起,身体迅速后转,肩膀撞击到肘关节,刀应声而落,被一脚踢开。仅耗时两秒钟,一气呵成,嫌疑人被制服在地。
而这两秒钟,杨朔也冲到了另一个方向,穆之南抱着女孩挡住其他小朋友,杨朔护在他们面前,像一头保护领地、爱人和孩子的雄狮。
后来,穆之南偶尔会想起这段经历,他总以为手术室才是他的战场,却不曾想,外面的世界时刻充斥着惊悸。在那之前,他其实一直都不敢直视杨朔的伤口,那一片原本光洁的皮肤被割裂,时刻刺激着他的神经。在抽象的意识层面他可以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既定事实,但真的触碰到伤疤,还是心绪难平。
“现在还会疼么?”他问,手指轻轻的抚过增生的疤痕。
“不疼,就是有点丑,而且啊,它突然变成了天气预报,快下雨的时候会有点酸,疤痕还会痒。”
“中医的理论是说,下雨属于阴气下降,阴盛而阳衰所以会不舒服,这就是很多风湿关节炎患者的体会。”
“明明是手术后增生的组织和神经对气压和温度的变化比较敏感,怎么被中医解释得这么玄乎?”
“一本《黄帝内经》能解释所有的现象,中医还是有些玄学的成分在里面的。”
“哎穆之南,差不多别再摸了啊,摸出情况你自己收场。”
穆之南挑眉:“哦?怎么说?”
杨朔凑到他耳边,用穆之南没办法抗拒的,销魂蚀骨的音色问:“Wannarideme?”
这天晚上穆之南在学校上完课,等着陪院长应酬的杨朔来接他回家,远远看到一个垂头丧气的人晃过来,他迎上前去:“怎么了你?又喝酒了?”
“没喝多少,陪他们抽了两根烟,我现在满身满头都是烟味儿,自己都嫌弃自己。”
穆之南笑了笑:“难免的,随便走走吧,吹吹你的烟味儿。”
和爱的人在他的母校散步是一件很甜的事,分享他的青春,感受他热情或者困惑的日月流年。
“这里是著名的约会圣地,十多年了,他们还保持着这个习惯。”穆之南带杨朔从二号楼的侧门出来,走进一片空地,在两栋楼围成的小花园里,路灯昏黄,听得到小情侣们窃窃私语言笑晏晏,他接着低声说,“但他们可能不知道,这片空地下面的地下室,是存放大体老师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