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摒弃掉某些条条框框,过于正派的念头和道德感,世界是混沌的,没有毫无杂质的纯白。
道里安不该寻求信任,末日之下,如果一个人无法相信自己能活到明天,他也就不可能将信任托付给另一个人。
他只要站出来,去搅拌污浊的池水,去将沉于池底的泥淖暴露在水面。
哪怕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这个行为本身就会引起大众的思考。
如果诚挚的呐喊换不来警醒,那就用恐吓,用畏惧。
“富豪继子沦为惨无人道的实验体”——道里安打赌,少说会有一百家媒体想买下他的独播权。
“这太危险了,道里安,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默尔曼很不赞同他的想法,道里安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他眼睛里的银灰色暗了下去,几乎要变成深黑,“你会被军方抓起来,被重新拉回去做实验。”
道里安反驳:“那我就只能像个懦夫似的东躲西藏吗?时间拖得越久,就会有更多的人和人鱼受到折磨,我明明看到了,我明明知道了真相,却什么也做不了吗?”
默尔曼皱眉摇头:“至少不是现在,道里安,现在不是个好时机,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
道里安呼出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激动得过了头:“抱歉,你说得对,现在局势还不明朗,我们应该先好好计划……或许,我可以提前把我的一些事告诉安德烈和苏珊?也许能制造一点儿舆论,对竞选有用?”
默尔曼的表情仍旧相当不满,但他妥协了:“你可以这么做,只要你乐意。道里安,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我永远爱你,但你必须是安全的,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道里安一时没能理解默尔曼口中的“危险的境地”,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安危,他的身体状况每天都在朝着不可料想的方向转变,道里安不想面对,无论要变成什么,即便是死亡,道里安都希望能至少换来一些价值。
但在晚上,安德烈夫妇回到家里和他们一起用晚餐时,道里安才意识到,局面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战争要开始了,道里安,你并非在搅浑池水,你在试图踏入一片危险的沼泽。”
安德烈这样说,他虽然面对着道里安,但视线总是时不时扫向默尔曼。
“战争?”
道里安想到他们前几天抵达爱因市靠海区时的那些飞机和船只,他以为那只是在寻找他们顺带进行一些什么军事演习之类的,没想到真的要发生战争了。
这实在不可思议,因为两次海暴灾难,大半陆地被吞噬,动植物灭绝,人口锐减,东西中三大联盟早就定下和平协议,绝不用战争来解决任何争端。
因此道里安疑惑地追问:“和什么人打仗?”
安德烈和苏珊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向默尔曼,默尔曼没什么表情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餐盘,一言不发。
道里安于是也将目光投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默尔曼最近很不对劲,他变得沉默,阴郁,时不时玩起消失,不久后又从屋子里的某处突然出现在道里安面前。只是道里安当时还未能妥善地处理自己的情绪,因此没有在意默尔曼的变化。
“和海洋里的生物,道里安。”
最终是苏珊结束了屋子里的沉默,“确切地说,是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