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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杭州论剑台上被权衡当了人质,这不是什么秘密。相反,这件事闹得还挺大,不少人都对他从修罗手中并无大碍地逃出来而颇有微词。如果不是桑予的死期突然吸引了所有江湖人的目光,恐怕此时他应当面临一场众口铄金的质疑——山外山剑仙弟子,应该和歪门邪道落个你死我活的局面,怎么能双双生还呢?他们分明有染。
掌门咳了一声,和颜悦色,甚至看上去姿态有些低:“表师弟,我也知道你说过多次已经厌倦,别担心,这次大家不远万里而来,主要是来送送剑仙,顺便关心关心你,只是想要听听你的说法。”
山外山是剑宗,弟子一个比一个棱角分明,历代掌门却都是偏圆滑的性格。而今的掌门曾在桑予门下学过一段时间的武,没什么脾气,为人万分絮叨,偏偏除此之外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君燕纾想拒绝他都找不到理由。
“我没什么可再说的,”君燕纾只好说,“我被权衡挟持后,他炸了论剑台,风暴将我们掀进了一处地道内。我们都伤重,缠斗了很久,谁也不能奈何谁,对峙后发现这处暗道通往王兆的住处,于是上去暗中观察,王兆很快就死了,死后他就将我重新带回了地道里,然后不知为何放过了我,并没有杀我。”
他一句谎话都没说,跟沈天游交差的也是这番说辞,目光和语气都很真诚,因为多次重复,话语格外流畅。掌门也听了不下十遍了,也不怕耳朵磨出茧,仍旧听得仔细。等君燕纾说完,一位中年大胡子开口道:“权衡为何放过你了?”
四大门之下的帮派君燕纾一点都不关心,也不知道这位叔是哪个地方冒出来的。他道:“我也不清楚。这或许要问他才能知晓。”
“问权衡吗?”中年人冷哼一声,分外不齿,“他怎么可能与我们谈话?”
“我与他也并不熟,但江湖传闻里,他虽恶名在外,却从未搬弄是非,”君燕纾平和地说,“问他或许是知道真相的最快的办法。”
“竖子怎配与吾辈同处一室?”
“您这是偏见。”
“小子,你可是剑仙的弟子,说话要注意身份,不要刻意顶撞长辈。”又有人说,摆着一张苦口婆心的嘴脸,“我们只是关心你,你怎么这般有敌意?”
“我没有。此事我已经说过多次,不信的是你们。”君燕纾垂眼看大殿的地面,低声说,“那我也无话反驳。”
李珩出声道:“你为何帮权衡说话。”
三王爷声音很轻,但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忽视。君燕纾转向李珩,余光还在扫在场想要说话的人,大有要摆出舌战群儒架势的准备,道:“我并非帮他说话,只是就事论事。”
他平日话少,也担心说多了有纰漏,但并不畏惧这种场面。目前他还算应付得来,一边慢慢斟酌词句,一边回想权衡平日里都是怎么阴阳怪气的。
沈天游上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跟个小孩计较什么,他也不知道疯子脑子里想点什么,能活着回来就是件好事了。”
“这样,小师弟啊,”掌门也缓和气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权衡放过了你,但是以防万一,在恶人伏诛之前,你且先在山外山静心修习。”
此言一出,一直没出声的惠智大师便诵了声佛:“刘掌门,剑仙曾与方丈有约,方丈想邀小友来白马寺做客,也不知小友方便与否啊?”
有人不肯:“你们心也忒大,这就翻篇了?这小子肯定和自在阁有点关系,要我说得关起来让我们好好审问!”
沈天游心里骂了声娘:你们这时候倒是他妈的不装了,直接开抢了是吧?桑予还没死呢!
眼看着这群德高望重的人就要吵起来,君燕纾看着他们,没吭声。他知道这些人打的是什么算盘。关心是假,想借个理由争夺君燕纾是真——而“与魔教中人有瓜葛”正是最好的缘由,当你被人这般猜忌的时候,你最好是真与他们有瓜葛——掌门想把他直接扣在山外山,白马寺想捞他,自然有人不同意,想要他被关起来。
他们都自说自话,没有一个询问君燕纾的意见,仿佛他只是个放在高台上的奖杯。君燕纾也很称职地只做一个奖杯,安安静静地听他们吵,心神全然不在此地。
不知有谁道了一句:“他一个年轻弟子,就算真与权衡有关系又如何?若担心他留在门派会对我们不利,不如直接赶下山去,任他好自为之。”
争吵声平息一霎,几双眼睛开始寻找这个打破心照不宣默契的发言人。这群人都醉翁之意不在酒,实际上没有一个关心君燕纾到底跟自在阁什么关系,他们只是在争抢君燕纾背后的昭星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