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怀抱;梳发的牛角梳上是桑叶的图案;蟋蟀,趴在桑葚上,吱吱叫,好听。
啊,对,有个人。
很多人,送她来到这里,送她去见母亲。
于是她睁开眼睛,借着头顶缝隙漏下来的熹微天光,撕开包裹她的软壳。
更多天光泻下,她听到咕咚咕咚的声音,沉重的液体积蓄在软壳的底部,因为软壳的撕裂向外流出。
她感到奇怪,虽然小脑瓜子里几乎空空如也,但她本能知道,这个包裹她,保护她的软壳,应该干燥,安全,没有液体。
她从蜷缩的姿态改为站起,低头一看,看到自己小腿以下,都泡在反光的白银般液体中。
这液体散发着让她不舒服的气味,仔细闻闻又好像是错觉。她伸出指尖在液体里划了一下,抬手时白银般的液体如同珍珠从她指尖滑落,半点没沾染在她的皮肤上。
于是她添了一下指尖。
没有味道。
说到皮肤,有点奇怪。
她的手比她以为的小。
苏醒后会长大,应该是这样的,她在这里沉睡是为了长大成人,但她的手还是很小,根本没长到……
长到谁的手那么大来着?
她心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佝偻的,温暖的身影,记起一双大手在编折长草,记起丝绸在阳光下暴晒的气味。
阳光……
外面天亮了。
她爬出了软壳,发现那是一堆白丝缠成的茧,已经被那奇异的沉重液体染成了银色。
这些东西哪来的?好奇怪。
思维的运转逐渐流畅,脑子里蒙的那层雾气正在散去,过去她一直懵懵懂懂,身体长得很快但头脑没跟上,眼里除了桑叶和草蟋蟀就看不到其他,现在却突然神智清明起来。
啊,草蟋蟀。
她再次看向双手手心。
记得是握着草蟋蟀沉睡的,为什么不在。
她找遍自己浑身上下,没有找到那个有趣的小东西。又蹲下在茧中摸索,搅动那白银般的液体,依然什么都没找到,只找出一块破烂的白绸,抖了抖,上面的白银般液体纷纷滑落。
她气馁地披白绸在身上,再度往上眺望。
这是一道狭窄的地缝,一根粗壮的树枝卡在地缝中,撑起了她的茧,叫茧没有滚进地缝深处。
但她分明记得,她在一处草木茂盛的山谷,在山谷深处的一棵老桑树上,在老桑树上的庙宇中,她在那里结的茧,闭上眼睛睡着,为什么现在在地缝下?
深思的她手脚并用,爬出地缝。
山谷一片荒芜。
老桑树只剩下烧得焦黑的树桩。
仔细寻找,才能找到原本搭建在老桑树上的庙宇的碎片。
在阳光下,她第三次抬起手,看到了皮肤下扭曲纠缠的银色和蓝紫脉络。
好痛。
之前没感觉,现在才意识到,这种火烧般的感觉是疼痛。
“痛吗?”
有谁在很遥远的地方问。
“来吧,来吧,你该到这里来了,”遥远的声音说,“来这里,你不会有任何痛苦。”
荒芜破败的山谷依然存在过去修建的道路,青岩一级一级铺成,向上的阶梯。
她忍耐痛苦,往上走了一步,却忍不住往下望。
望那青岩一级一级铺成,向下的阶梯。